□ 坚青

　　六月的一个寻常夜晚，见到久别的小学同学曦，还有已经白发苍苍的云姨，她自得了脑梗后走路不便。他们从汕头到汕尾来看我爸妈。我和曦是同学，也是老邻居，三十年前，他们迁居汕头。而今再见，岁月深处的回忆，有千万种暖意，在此刻，借着初夏的风又重逢了。

　　自别离，我们两家每逢节日偶有问候，互寄特产，但爸妈平时琐事多，很少出门。时光荏苒，如今他们已是老年人了。两家的友谊跨越半个世纪，随手一翻，芳香一片。

　　那时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爸在海丰粮食局工作，在粮食大院我认识了一个扎着白蝴蝶结的女孩，那么活泼漂亮，似从荧屏中走下来的。那时，还未改革开放，在海丰县城，人们的衣着还是朴素和土气的。当然，地域不同，审美也有高低雅俗之分吧。这个女孩的妈妈是来自汕头的知青，下乡后分配在工会图书馆。儿时爱美的我想呀，难怪她妈会把她打扮得与众不同，因为这个白净斯文的阿姨是来自大城市的。对比之下，我们这些小镇的孩子愈显土气。

　　爸的单位在城郊建了宿舍，一共十二户，而我和她刚好是隔壁邻居。我们一起上幼儿园，一起跳舞唱歌。曦曦比较大方，我在她带动下，常常一起跳舞给邻居们看。那时的夏天，大家摆着椅子在院子里坐，听大人们叙叙家常，孩子捉迷藏，挺好玩的。这样，我们两家人不分彼此，谁家做好吃的会端去给对方。

　　曦是独生女，家里率先有了电视机和留声机，我常去她家玩，她妈妈会帮我们录下幼儿园教的歌，放出来，我们听到自己的声音，别提有多高兴。但我们也有矛盾的时候，吵架斗嘴常有，但令大人们啼笑皆非的是，上午吵架，下午就和好了，通常是曦先来叫我去说。现在想来，俗话说得好：三岁定八十。曦性格的确比我开朗大方。

　　渐渐地，到了读书上学的年龄。妈生了弟妹，他们家人还常帮我们带小孩，慈祥的云姨让我们感到亲切，经常在她家吃吃喝喝。再者，我爸和文叔（曦的父亲）都喜欢喝上一二杯，有时看他们就着带壳的花生浅酌慢饮的样子挺享受。妈妈和云姨无所不谈，云姨还在汕头带来绣花的衬衫，松软可口的绿豆饼，那似乎是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绿豆饼。

　　尤其让人难忘的是中秋节，我们在阳台赏月吃饼，傍晚时分，爸就把阳台洗得很干净。妈摆上月饼、糖果、水果，小孩在这一天乐得不可开交，在食物还贫乏的年代，能吃上月饼是很开心的事。我和曦的阳台只有一墙之隔，我们抬着椅子把头伸过去就可互换食物了。互相品尝对方的佳果，云姨种的茉莉开放了，香气弥漫在夜里……我们两个小女孩牵着手，穿过红宫红场去上学，有时捡到刚落下的鸡蛋花，甜香的滋味在心头。这些画面在我记忆的匣子里鲜明妍丽。

　　岁月如梭，转眼间我们上四年级了。可是听说他们举家迁往汕头生活，镇中心校教室里，曦的座位空荡荡的，让我感到一丝失落。我的生活里少了一个同龄的小伙伴，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之后，令我欣慰的是收到曦的来信，我也曾去汕头找她，十七岁那年跟随爸爸出差去的。如今，百忙中的她在公休假带着年老的父母来到故地，来到老邻居家叙旧。我似乎看到厚重情感的河流在奔走的岁月中交集，这是两代人的友谊长存的珍贵画面。第二天他们要去年轻时下乡当知青的赤石，我搀扶着云姨，被她那种念旧的情怀感动着。

　　在这凉薄的世间，老邻居的到来是一坛醇香的老酒，舀一瓢，一一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