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小城入画来

　　詹雪征

　　凤凰花盛开的季节，我居住的这座小城一夜之间成了火红火红的花的海洋，黄冈河沿河两岸，石壁山牌坊，二中路，延绵至石壁山栈道，一路凤凰木相依相伴，一排排高高的凤凰树，花开满桠，凤冠霞帔，灿若云霞。

摄影 邓建忠

　　初夏，猝不及防，倏然而至。明艳的凤凰花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走在路上，漫步江边，不经意地抬头，你就会发现一连串的惊喜，蜂拥而至。一朵朵凤凰花竞相绽放着，一团团，一簇簇，如火如荼，点燃初夏的美丽画卷。阳光下的凤江广场，半圆形的建筑物被身后的凤凰花的光影衬托着，如梦如幻。耳边，不时会传来熟悉的旋律，《祝你一路顺风》《红蜻蜓》的歌曲响彻凤江岸边，撩拨着年轻人的心房。华侨中学的操场上，一群高中生正在操场上奔跑着，朝气蓬勃的孩子们挥汗如雨，自信的脸庞，如同一朵朵向日葵，向阳而生。

　　午后，锣鼓声声，敲打着鼓动着小城里的热血青年那份不甘平庸的激情。

　　又听见鞭炮声响，又看见旌旗招展，沉静了一年的人们心心念念的龙舟，在大家的簇拥和欢呼声中，华丽丽地下水了。

　　小城里，年轻壮实的男人们，大都去扒龙舟了。老人和孩子们，大都去看扒龙舟了。家里只剩下女人们在忙碌着，做香囊，折柳枝，熏艾草。艾草还可以拿来熬水，给小孩子洗澡、洗头。有的女人跑到山上和田间去摘布姜叶，烧成灰，煲水，用来熬制碱粽子。当黄澄澄的碱粽子新鲜出炉后，撕开粽子叶，把碱粽子放进碗里，蘸点白糖，入口爽滑，好有嚼劲。

　　忙碌的人群，使这个小城愈加热闹起来了。黄冈河人气高涨，清澈的河水，被汉子们的号子声声，勾兑得热浪滚滚，热血沸腾。

　　整个夏天，其实都是年轻人的节日。

　　又有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大学毕业了，他们唱着毕业歌，激情满怀开始新征程。凤凰花开的路口，年轻人们驻足凤凰树下拍照留念，高喊着：毕业快乐，前程似锦，红红火火，马到成功。

　　又有一群孩子要长大成人了。苦读十二年的高三学子铆足了劲，准备着熬过高考季，高奏凯歌，呲溜溜地像一条条河里滑溜溜的泥鳅一样，钻出箩筐，四下逃脱，纷纷要钻出去闯荡世界。

　　还有一群执着的年轻人，对扒龙舟情有独钟。他们是这个小城的主力军，有可能是企业干部，或是普通上班族，或是快递员，其中还有不少的生意人，白天忙着赚钱养家糊口，晚上一大帮人聚集在一起，赤膊上阵，奋力划桨。众人呼喊着口号，沉浸在家乡的河面上，加紧练习，准备参加一年一度龙舟赛事，如能拔得头筹，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端午节前后那几天，黄冈城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龙舟选手们紧锣密鼓，争先恐后。岸上的人们摇旗呐喊，齐心协力。一艘艘龙舟如同离弦的箭一样，载着一大群男儿们在浪花里追逐着。看龙舟飞舞，激起的水花像千万朵白云在空中飘荡，加速人们跳动的脉搏，再热的天气，挡不住赛龙舟的激情。这个季节，天空还会时不时地下起雨来，一会浇得选手们一身透心凉，一会又是太阳高照，把帅哥们一个个变成了黑李逵。

　　大家都戏说着，龙舟水好呀，如沐甘霖，能洗涤尘埃，洁净心灵。

　　龙舟竞渡，风雨端阳。

　　雨后的小城，空气清新。无意中发现，头顶上的木棉树又已是树枝繁茂，它在春天里洋洋洒洒盛放欢颜后，开枝散叶，结出青青果子，慢慢成熟，终于在这个夏季里绽开了，崩裂的果子溢出来了一团团白色的棉絮，在枝头纷纷扬扬，如同五月飞雪，漫天飞舞。

　　木棉花落絮飞初，俯身，捡拾起那一片片遗落在岁月里的旧时光。

　　一直很喜欢这种细水长流、充满烟火味的简单生活。

　　来到小城三十年了，最爱看夜晚的小城，灯火阑珊处，一轮明月映照着黄冈河水，波光粼粼。夜空下，放空心情，随心所欲。空气中，阵阵香味吹袭而来，有艾草的药香味，冰水的甜味，还有粽子的香味。

　　剥开黄冈城的粽子，你会发现粽子里头颇有玄机，它居然是一头咸另一头甜。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太习惯这种混合的味道。我们老家的粽子，小小个，里面包裹着猪肉、虾米和菜甫粒，咸香口味，一次能吃好几个。黄冈城的香粽子，不仅大个，内容也着实丰富，有五花肉、香菇、鹌鹑蛋、莲子、绿豆沙，一边咸，一边甜，香香甜甜，一个粽子下了肚，马上感觉已经好饱，好满足。

　　端午节，我们老家又叫五月节。端午一至，乡下的人们会拜神祭祖，祈福辟邪，饮食娱乐。粽子，是必备食物。记得母亲她不会包粽子，不会做节粿。心灵手巧的外婆便逢年过节就会让小舅给我们送节货和粿类。外婆包的粽子，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经年以后，常常会怀念家乡味道的食物，怀念小时候许多的情节，仿佛就在昨天，闭上眼睛，想起外婆做的食物，嗯！那造型，那味道，回味无穷！

　　记得在老家的时候，每年过端午节，一定要洗一把“龙须水”。老家的房子，有院子，有天井，还有一口水井，那井水冷冽甘甜。端午节那一天，中午吃完饭，母亲都会拿个洗脸盆去天井边打井水，让我们大家都过去洗把脸。母亲在洗脸盆的水里放上了艾草和柳枝，她说这叫龙须水。龙须水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水，洗一洗，清肝明目，一整年都清清爽爽。

　　那一年，去外地求学，也是这样一个炎热的夏天。早上，五点起床，母亲已经做好早饭，我也赶紧洗漱。母亲还特意煮了两个鸡蛋，说，好事成双，顺顺利利，学业有成。

　　吃完早饭，收拾好行囊，临出门，母亲又再三嘱咐说，学费和生活费，我都缝进你穿的裤子里面的暗袋里，你去到学校，换衣服的时候，记得先把暗袋拆出来，拿了钱，先去交了学费，充了饭卡，剩下的留着慢慢花，不够，你写信告诉我，我托人送过去给你！

　　离开家后，便很少回去了。

　　后来，老房子卖了，父母搬去广州，和弟弟同住。

　　仍然怀念老房子，每一次路过，总要驻足，老房子储存着许多童年回忆，珍藏着很多快乐时光。

　　还会经常想起那次母亲送我去车站的情景。三十多年前的小镇车站，破旧不堪。当车子开动的一瞬间，我望向车窗外，与母亲挥手告别。我隐隐看见母亲的双鬓，些许的斑白。

　　车缓缓开出了车站，一直假装坚强的我瞬间泪水盈眶。我错愕，茫然。离开故乡，未来的路怎么走？那时的我很无助，却只能任由时光的车辆搭载慢慢成长的我，去下一站，再下一站。

　　那时年少轻狂，总想做一只展翅高飞的鸟儿，要去外面的天空自由翱翔，纵使碰到头破血流，也要面对明天照常升起的太阳。

　　三十年后，两鬓斑白的我，回过头，再往前看，终于懂了老母亲的心声，却也站在老母亲当年的年纪，重复着当年老母亲的嘱咐。只见家里的那个少年，他头也不回，潇洒挥了挥手，青春飞扬又在路上。

　　每一个孩子，其实都是母亲放飞天边的小鸟儿，总想出去闯荡，却不懂得儿行千里母担忧。每一个孩子，都想做栖息于梧桐树枝头的凤凰，殊不知老母亲的心里，不图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安健康就好。

　　又一次站在凤凰树下，看眼前一抹抹翠绿之上，红云尽染，蔓延的艳丽红色尽显似火的热情。

　　桥头，岸边，重新上好了油漆的龙舟色泽鲜艳，昂首挺立，等待着一声鸣哨，蓄势而发。一艘艘龙舟上，一群群浑身是劲的汉子，开始了最具力量型的较量。鼓手在船头敲鼓，掌握划行的节奏；划手是龙舟的发动机，团结合作，每一桨都会耗尽自己的最大力气；舵手是龙舟的灵魂，掌握着龙舟前进的方向。三者默契配合，呼喊着铿锵有力的号子，龙舟像离弦的箭，瞬间出发，你追我赶，奋勇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