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树顺

　　看着无数医护人员冲到了对抗新冠肺炎病毒的最前沿，让我忆起当年打包奔向抗疫前线的一幕。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某一天，我和另一位医师受上级的指派到霍乱病暴发流行的某公社协助治疗抢救工作。

　　那天，疫情得到基本控制，师兄回市区办事去了。我为仅有的病人办理了出院手续。一位从外地县级医院调来不久的“神秘”医生，主动向院长申请当晚由他值班。

　　我们入驻医院已近二十天了，收治抢救的病人也刚好是相同的数字，全部都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康复出院。最长住院时间也没有超过5天，这是极为少见的。

　　“神秘”医生当天为什么自告奋勇要值班呢？不得而知。既然有人自告奋勇，十多天来日以继夜绑紧的神经可以得到放松，何乐而不为。

　　晚饭后，我借这难得的机会，到百米开外的市场溜达……

　　此时，听到背后从远而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有点嘶哑的“林医生，林医生”的叫喊声。心想这叫声肯定与自己无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人认识我的。尽管声音越来越近，我仍继续往前走。

　　突然感到臂膀被拉住了，我感到莫名奇妙，转身看清是医院的护士姐。街上的行人和商店里的售货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用好奇和异样的眼光注视着我们。她缓缓气才开口说:救救我家的阿叔吧！这让我摸不着头脑，问她去哪里救你阿叔啊？她才断断续续地说:你前脚刚离开了医院，阿叔后脚就被抬了进来，入院的时候已奄奄一息，我叫他好多次都没有半点回音，我按了他的脉搏已基本摸不着了，血压也只有30/10mmhg。

　　她接着说:根据阿婶的表述，阿叔是在前天下午开始出现呕吐、拉肚子，经村里赤脚医生诊疗后有所好转。但从今天中午饭后不久，又开始出现呕泻。晚饭后他突然昏倒在地，就把他抬过来了。看来是霍乱病无疑！但值班医生检查后，拟出“脱水性休克”待查！然后开出了一天3000毫升的补液量，糖盐按比例搭配，采用单管静脉滴注，每分钟60滴。

　　她又说:我已提示你们十多天来抢救这类病人的做法，但他不理也不睬，我想再按他的治疗方案，阿叔将命送黄泉。所以，便不顾一切跑出来找你，幸好你没走远，求求你做做好人。听护士姐今晚口口声声说求？好像话中有话，应该事出有因吧！沉思片刻，我终于明白了，是不是护士姐把两乡世祖留下的仇隙扯在一起啊！

　　这事说来话长，虽然两个乡不同姓氏，但只有一墙之隔，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本来应该和睦相处才对！但是不知从何朝代开始，两乡时不时就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而大动干戈，故此，祖上也留下遗训，禁止青年男女互相嫁娶。

　　新中国成立后，在各级政府的努力撮合下这种仇隙有所缓解，两乡往来的人数也逐渐增多了，年青人更是如释重负，更不需要再躲躲闪闪卿卿我我了。但好景不长，有年夏天又发生一场械斗。

　　那场械斗是我亲眼所见，时至今日仍时不时浮现在眼前，刺痛着我的心。

　　记得那天的傍晚，我与两位邻居阿哥，到离村不远的池塘游泳。刚下水不久，就听到不远处的公路边传来一阵阵声嘶力竭喊救命的叫声。我们立刻爬上了岸，看到龙眼树下有几个外乡人正围着阿哥拳打脚踢。还看到从围墙的那一边又冲过来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有的拿着木棍、扁担，甚至有的拿的是锄头，喊打喊杀的。我来不及细想，拔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迅猛到大队部搬救兵。可到了公里以外的大队部，里面空无一人，我赶紧摇起了公社保卫组（现在的派出所）的电话，反映所看到的情况，并哀求他们一定要快，不然很可能就会死人。

　　挂上电话，我又壮着胆子跑回了村里，眼前的一幕让我不寒而栗，晒谷场上黑压压躺着很多遍体鳞伤的人，有的满身是血，痛苦呻吟着……

　　很快两个公社保卫组的同志先后赶到了，他们也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一致认为这是一宗蓄谋已久的恶性案件，一定要严惩凶手和幕后策划者。他们配合着对现场进行了取证，并根据医生的建议，分批把伤者送到上级医院治疗。

　　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理清护士阿姐话中的话，就明确告诉她，你别多心，我是党培养的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并快步走进了病房。看到病人，我心头一怔，这不就是死死抱住阿哥喊打喊杀的人吗？几十条遍体鳞伤的躯体在脑中闪过，真是老天有眼啊！死，罪有应得！

　　护士姐或许看出我的心思，说:是她把叔说亲了，只是知道阿叔上有老下有小，是家中的顶梁柱！他如果倒了，这个家也就很难维持下去了。如果你感觉很为难那就算啦！只是阿叔一生做的错事太多了。

　　面对一个休克的病人，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时间就是生命，我不敢犹豫，将委屈和仇恨置之脑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人要紧！也不理会那值班医师用的是什么治疗方案。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从翻开眼睑照看瞳孔开始，对病人重新进行了全面检查。

　　病人呈嗜睡状态，呼而不应，瞳孔已明显扩大了，一点反应也没有，口唇发绀，皮肤冰冷，脉细如丝，心音也只能在大家都屏住呼吸的情况下偶尔还能听到。血压已与护士姐所讲时明显下降了，接近为“0”，病人已完全进入昏迷状态，想要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真的很难。

　　我根据检查结果，按惯例还是向病人家属下达了病危通知，同时也向他们作出了承诺，会尽最大的努力进行抢救。果断调整治疗方案，重点是增加补液量，提高补液速度，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把丢失的时间抢回来。

　　护士姐与我们并肩作战这么多天！对我的治疗风格已非常熟悉，她已提前从药房搬来了一大筐药物。在大家埋头为抢救病人而忙碌的时候，那位神秘医生悄悄走开了……

　　经过大家近一个小时的共同努力，病人的总补液量已接近2000毫升，他的眼睛也慢慢地睁开了……

　　病人出院了，我们也如英雄们般凯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