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舜

　　清明节到了，外祖院子里的栀子花提前开了，思念如水般涌动。去年的秋天，敬爱的外公、外婆在同一天“瓜熟蒂落”，仙逝了。他们一生相爱、相守，不离不弃，又一同携手乘仙鹤归去，这该是修了多少年的缘分，才换来如此生死与共。

　　外公、外婆是世间最平凡的夫妻，有着最平凡的生活、最朴素的情感、最动人的故事。

　　外公本是福建龙岩的深山里孩子，幼时被带到潮汕的一户人家作为养子。同样是贫困的家庭，让外公饱受风霜，历尽磨难。没有上过学的外公，却凭着超强的记忆力把听过的农谚、诗词、故事都一一记在了心里。小时候我最爱听外公讲历史故事、潮汕风俗故事，在我心里，听外公讲故事远胜于童年的任何玩乐。会讲故事的外公清秀无比，干农活更是一等一的好手。优秀的外公却选择了入赘贫困的外婆家，外婆相貌平凡，其他各方面也都很平凡，但在相伴的66年里，外公却把外婆宠成了宝。

　　外公爱听外婆说话，无论讲什么，外公都听得哈哈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外婆对外公说“老猫会掌厝，我忘关灯，它会拉线关灯”。

　　如此平淡的描述，外公听了都可以笑了很久，这大概觉得外婆孩子一般的口气，可爱极了吧。

　　在我的记忆里，无论外婆在生活上出什么差错，煮饭时把家里唯一好一点的锅烧坏了，种出的菜杂乱无章，把养了可以生蛋的鸡弄丢了，外公都不曾对外婆说过一句重话，默默地在后面收拾残局。

　　以至于舅舅和阿姨、母亲他们集体抱怨外公把外婆宠到什么都不会了。可是外婆有外婆的好，她是潮汕青草的百科全书啊。遇上感冒、咳嗽的，外婆的几样草药煮水喝下去，便让人舒畅不少。为了增加家庭的收入，外婆每天都去野外采药，把采到的“青草”洗净了泥土放在院子里晾干，第二天一早就挑去市场卖了。遇上哪家女人询问如何配搭青草治病时，外婆总能详尽地道个一二三，利索地抓好几样“青草”。如今，我还记得外婆白底的“的确良”碎花衫在青青的草药中晃动的情景。月光下那满院的青草芳香，依旧有丝丝的芳香入梦来。

　　外婆卖完草药总会在第一时间为外公买上一包“白毛猴”牌的粗茶。外公也总会轻声责怪外婆乱花钱，可一转身，却乐得像个糖人似的。

　　外公、外婆相伴、相守，任何贫穷与困苦都不曾让他们离开过对方。饥荒年时，一起与死神搏斗，外公为留一口饭给外婆，饿到不省人事。晚年时，外婆得了痴呆症，不记得吃过的饭，不记得回家的路，却唯独记得外公爱“白毛猴”牌的粗茶。那天，外婆从家里走失了，等到我们找到外婆时，外婆手里抓着一大把草药，站在雨中迷茫、着急，买不到茶的外婆哭得像个孩子。雨中的外婆感动着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所谓真爱，该是藏在心得深处，指引着我们的前行的那盏明灯吧。

　　如今，就让我遥酹一壶酒、“云”献一束花，放飞缅怀外公、外婆的纸鸢，感恩外公、外婆为我们传递心手相牵、守望相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