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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一亩地
发布日期 : 2020-04-09 09:54:41 文章来源 : 潮州日报

  □ 米丽宏

  一场透雨,日头再晃一晃,地皮儿眼见得就紧缩发皱,绷起一层土膜。正是春耕好时机。这时,连学生娃娃也都会放三天春假,吱吱哇哇一片欢腾跟着爹娘去耕种。家家户户,那是男女老少齐上阵。

  此时,水浇田里的麦苗,都支棱起了绿耳朵,好风好雨,福气多多。那些山地呢,正眼巴巴等着种子入住。我们家有山地大小十二块。这其中包括黑石沟“屁墩儿”大一块,野鹊岭四块,月亮垴四块,庙花岭三块。山坡地,种瓜点豆撒棉花。再小的地块,爹都舍不得放弃。

  春耕前,爹已做了准备。他天天拿花籽豆饼喂我们家的毛驴,犒劳得那畜生士气大振,老在槽里“得得得”敲它的前蹄。小黑驴果不负厚望,拉犁拉耙拉耧,兼带路上拉驴车。驴车上驮着我们,南征北战,辗转东西。我们在田里学耕,学耙,频点豆,忙种瓜……

  一种课堂,叫田野,课堂里有节令的温润。

  我怀念驴车上晃晃悠悠的感觉。身旁是沉默的犁耧耙耢、种子布袋,我们叽叽喳喳几乎叫翻天。毛驴在前,头一低一低,“得得得得”走着,蹄音清脆。如果恰巧碰见同类,它把头一昂,“呜——昂——呜——昂”大叫几声,像在打招呼问候。

  爹心疼黑驴,舍不得坐车;后来,自己干脆把耧也扛上了。一路漫上坡,到达野鹊岭山下时,霞光染红了沟里的白杨树尖儿。卸了驴,有扛耧的,有背耙的,有挑筐儿的,有牵驴的,走路尚不稳当的小弟,也搬了盛种子的葫芦瓢,一家五口,手里都不闲着,迤迤逦逦上了岭头。

  不得不说,耕地,我们真不如小毛驴。最重的力气活儿,都靠它。它再多么累,眼神总是水样清澈,没半点冤屈。至多,回到家门口场院时,一斜身儿下去,舒舒服服打几个滚儿,挠蹭得烟尘四起。

  毛驴耕地,得有人牵着它的笼辔,傍着它的头,给它引路。我们把这活计叫“耪头”。一般我们家耪头的人,总是我娘。她走在翻耕暄腾的土里,两脚一插一插,像跋涉在沙漠里;爹呢,在后扶犁,用劲儿下压,使犁铧像刀一样深深吃进土层。

  我稍大点,就要求替我娘耪头。第一次耪头,黑驴欺我小,一仰脑袋把我攉了个屁墩儿。我爹用鞭子,啪地抽了它一下,它的傲气才稍稍平复了些。等我牵它时,它又不配合,斜睨着眼,蹄子往旁边趔。那地行儿便被犁得像编蒜辫子,七扭八歪。爹又是一顿训斥,娘也跑上来,好言好语跟它商量。黑驴这才埋头哼哧哼哧往前拉犁。

  随着豆蔓和草根被犁铧切断的清脆声,一绺绺湿润的泥土,翻涌在犁铧一侧,像一朵朵黑浪花。漫开的泥土味儿,有一股幽幽的潮润之气,清清的、涩涩的,说不上好闻,也不难闻。土腥气被太阳照着,像照着看不见的绸纱,丝丝缕缕,柔柔软软。

  一绺绺划开,又一绺绺弥合,粪肥均匀耕入了土层。松软代替了坚硬,肥沃置换了贫瘠。犁后的土地,就像一片松软的广场。在里面翻筋斗、打滚儿,也绝不会有一片坚硬硌疼你。

  犁铧耕不到的边角,爹挥着钁头,猛力刨松,再拿铁耙子耙平。最后一小片收拾平整细腻了,他把钁头狠命往土里一刨,直起腰,长长舒一口气。

  然后,从兜里摸出旱烟叶子、练习册废纸,麻溜卷起一个喇叭筒烟卷,唾沫沾湿了边沿,粘住。点燃。“嘶”的一吸一呼,看上去无比陶醉。

  爹带着一团烟气,沿地边东西走走,南北行行,好似丈量着土地,盘算着收成。他弯腰抓起一把泥土,在手里捏成团儿,揉成末儿,又扬在风里。他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有几个人从地边经过,立在那,凝望一阵。说:“老米,看你把这地拾掇的!赛过女人的绣花布了!”

  爹答:“山地,地力薄,得养哩!”

  人家说:“这地拾掇的,啧啧!种啥长啥!要是种花生,明年我家老三过事儿,借你家花生榨油啊!”

  爹答:“那没说的!”脸上满溢出自豪的欢笑来。

  等人们走过,我爹跟坐在地头休息的娘说,这地,种花生,够我们吃一年油炸馍;种红薯,还得另打一眼窖。人诚,地不虚。来来来,我们加把油种上。

  过晌午,很累了。弟弟在地头已经睡得像小狗。然而,我们还是在爹的带领下,努力完成那一亩地的春播。在他强撑着力气刨埯点豆的身影里,我读到了一个农人的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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