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超鹏

　　打土灶，其实就是烧番薯窑，这是我们家乡方言的叫法。

　　儿时没有现在这么多零食与吃食，打土灶煨番薯便成为我们年少难得的美味零食。大人告诉我，以前物资匮乏，去田里耕作，因路途难走，常不够时间回家休息吃饭，也很难携带便当饭菜等，便在稻田附近就地取材，打土灶烧番薯充饥，节省时间与体力。

　　周末与假日，常能见到村里的孩子们在附近的田野里撒欢，大的几个拎着锄头领头，小的排成一串跟在后面。打土灶先得找块略为平整干燥的空地，刚割完稻的稻田最好，若旁边还有一块番薯田，那更是锦上添花，因为就不必从自己家里带番薯，从番薯田里挖几个便可。乡下人种番薯多是用来喂猪喂牛，自家吃不了多少，几乎家家都有种，所以挖别人家的番薯算不上偷，只要不乱挖乱揪，加上乡里乡亲，相互熟识或带着几分血缘关系，番薯田的主人见到也不会骂我们，唤我们别客气尽管挖，有时还硬要多塞几个给我们。

　　收完粮食的地，放完水，刚好处于干燥里略带湿润的状态。这样的土最适合搭番薯窑，如果土太干，不单搭建时候很容易掉落，烧的时候也容易松散；如果土块太湿，不止烧得时间长，浪费柴火，有可能会煨不熟坑里的番薯，变成一面生一面熟。大孩子用锄头理清杂草，依据番薯的多寡，在平地上挖一个适当小坑，东西多就挖深挖大，东西少便挖小挖浅，建起来的窑自然也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搭窑像搭宝塔一样，正下面留进柴口，如一个城门，基座是大块的土，越往上砌越小，最高是一个塔尖。搭窑是件工夫活，看着容易，做起来难。得最有经验的人才能干，从敲打土块开始，分类土的大小跟形状，不合格的还得用锄头另一面去敲打，打字形象生动，代表打土灶确是件费时费力的事情。搭的过程得注意保持速度与平衡，不能搭得东倒西歪，避免受热不匀，最后合拢口子时还常需两人通力合作，一个护住两边，另一个主力封顶。跟大人们搭建房屋上梁一般，都像是在建筑一件“艺术珍品”。

　　小一点的孩子们则负责在田野四周或到山边去寻些易引火的干草竹叶等跟耐烧的大枯枝或树干，点烧炉火，先烧干草竹叶枯叶，等火烧起来后，再塞进大树枝跟木条，火力要保持均匀，让土块逐步受热烧红，等到烧得差不多，土块变红变黑时，木块燃烧完全，便不再添柴，用树枝轻轻夹开塔尖的土块，露出一个可以放入番薯大小的洞口来，朝里面扔进去，动作迅猛，全部放进后迅速用锄头推倒土窑。大伙齐动手，用手捧来细泥土覆盖在上面，轻轻用脚压实，再摸摸哪处还会透热，再撒上细泥轻沙，将窑封得密密实实，不透一点气。然后，大家就可以嬉戏玩耍，或去洗手洗脚休息一番。

　　烧番薯窑的原理如同电饭煲焖饭一样，用热量不停焖熟里面的东西。玩一个小时左右，便是开窑的时候，还是大孩子操作，比挖番薯的动作还要轻，慢慢一点点挪开覆盖在上面的土，露出里面已然焖熟的番薯，用两根长长的树枝当作长筷子，一个个将番薯夹出来放到荷叶或草地上，继而分食。不过，我们常不等番薯冷却，就急不可待地想要品尝，常被番薯烫得左右换手，吃得咋咋呼呼。但是，那种趁热吃的香气与甜味，是其他方式煮熟的番薯不能比拟的。在那一瞬间，番薯似乎成为天底下最好吃的美食。

　　烧番薯窑不仅仅可以烧番薯，还可能放进其他的东西。比如鸡，曾读到《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用叫花鸡引诱洪七公传授武功，当中的叫花鸡做法与打土灶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是用荷叶包住鸡，外面再裹上泥，再掉进番薯窑里焖烧。烤好的鸡，敲去泥土，拆掉荷叶，那滋味保证同样能让洪七公食指大动，连鸡骨头都一起吞下。

　　如今，家乡早已大变样，种田的人少了，番薯地也变少了，不过吃的东西却日渐丰富与多样，大家都不愁吃不愁穿，番薯这种零食自然入不了现在孩子们的法眼。曾有一年，哥哥回家，叫上家中所有的后辈孩子一同到地里打土灶，尽管打土灶的东西多了，有鸡有蛋有鱼还有栗子等等，但我最爱吃的还是里面的番薯。

　　一忆苦思甜，一聊慰乡愁，一为童真快乐，打土灶，人生欢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