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中学语文课本里有《论语》章句：“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少年的我特别佩服子路，尽管孔夫子说出了境界更加恢宏的志向——“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但我依然接受了子路的楷模。也许因为当年父亲的家业尚未凋零，自己对箪食瓢饮的清贫生活尚欠体会，而且小小年纪读了过多的武侠小说，从《三侠剑》到《荒江女侠》，从虬髯客到白玉堂，没有一个是小气鬼。

　　记不得是此前此后，读《水浒》至鲁达拳打镇关西一节，鲁达听了金老儿的哭诉，要给他凑盘缠，自家摸出身上带的五两银子，放在桌上，又管史进借钱，史进当即去包裹里取出一锭十两银子，说道：“值什么，要哥哥还!”鲁达又问李忠借，李忠哆哆索索摸出二两。鲁达嫌少，不客气地说：“不爽利!”他把那十五两给了金老儿，把这二两丢还了李忠。当时，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赞赏鲁达和史进——“是条汉子”，都鄙视李忠——“算个鸟人”! (前几年看电视剧《水浒》，编导者居然漏掉了这一既展现人物性格又费不了几秒钟的细节。)鲁、史的侠义行为实践着子路的大丈夫志向。

　　当今市场经济大潮汹涌，子路们少了，李忠们的举止不再被人鄙视。“金老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赞助他?”不仅李忠，张忠、王忠也会这么说。人们甚至把金钱当作人生价值的一种认可，不管是否全面，人们可以说，这至少是对长期以来无视个人利益的一种匡正嘛!然而，古典或许没有沉沦。我依然敬佩子路，鄙薄李忠。人生价值的衡量标准并非只有金钱一种，我们的耳边也还响着别一种雄壮的声音，正义、公理，还有友情上的慷慨和磊落。

　　盍各言尔志!倘若孔夫子活到现在，向全社会散发出这样的调查问卷，我相信答案很可能五花八门，但是可以断定，同我一样敬佩子路、鄙薄李忠的仍然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