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锐勤  图/许瑞宏

　　对凤凰山的认知来自工夫茶。潮汕人家家户户有工夫茶，红泥小火炉，寒夜客来茶当酒。小时候是家里的“茶童”，从大人谈话中得知杯中物产自凤凰山，那似乎是一个很远又很近的地方。说很远，是因为从来没走出过汕头，更不知道凤凰山的方位；说很近，是因为三天两头就有“卖茶郎”穿街走巷吆喝“买凤凰茶嘞”，他们从潮州骑自行车过来感觉应该不会太远。于是，想象中的凤凰山便是半日路程且茶树满山头的地方。

　　第一次到凤凰山是读初中时，大哥自驾车载两家人上山，由于山路还是泥土路，一路异常颠簸，悬崖峭壁相当危险。印象中是绕不完的盘山公路，绕过竹林就是茶园，绕过茶园又是竹林，只有当车子停到山顶时，视野才豁然开朗。

　　“茶实嘉木英，其香乃天育。”一下车，放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茶树，好像是发现秘密一样，“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加速，想大吼一声却又喊不出来，原来就是这里孕育我每天喝的香叶哦。“归来倦卧呼童子，旋煮山泉沦建茶。”古人的洒脱与浪漫，就是在这样的茶山中绽放的吗？

　　往前走又看到天池，原来层峦叠嶂也可以巧妙组合成“天上的湖泊”，完全没有满足过的想象力瞬间就得到填补，名词与实物终于对上号。由于还在春节假期，天气仍寒冷，天池四周有小颗粒冰冻，花草间也有薄霜花，对于只在书本上见过冰霜的我而言，又是一个全新和奇异的世界，天池对面会有“在水一方”的伊人吗？

　　慢慢沿着湖边寻找“四脚鱼”，相传宋帝逃难至此饥饿难忍，鱼儿自动长出四肢爬上岸边献于宋帝充饥，只可惜无论如何寻觅始终找不到“神鱼”的踪迹，是后人杜撰的传奇，还是我与“神鱼”的缘分未到？泰戈尔说：“天空没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寻到与否，并不重要，只要开心，便好了。

　　“茶山春物近，那得共追寻。”短短半日凤凰山游，并没有遇上神奇的人或事，极其稀松平常，却还是给少年时渴望了解外部世界的心灵注上一剂强烈的药引。如果说人认识世界是一个心灵逐步打开的过程，那么凤凰山之行应算是打开一个小缺口。心打开的地方，就是太阳照射进来的入口。人心态不同，阅历不同，对风景感受力就不同。于我而言，寻常的凤凰山，由于最早成为远行的足迹，成为读行天下的底色，因此就拥有了绚烂的光芒。

　　转眼间，再游凤凰山距离上次快过去二十年了。依然在春节假期，沿着高速公路开到山脚，坐景区小巴上山，一切都按部就班，没有了少年时的惊险，也失去了那时的惊喜。近二十年，我几乎自助游遍中国，比凤凰山更美丽的名山大川也去过无数，再游似乎有寻根的味道，种子是从这里萌芽的。山顶云雾弥漫，连天池都只能看到小部分，依然没有见到“四脚鱼”，依然没有与畲族人交流，甚至半途天降大雨寸步难行，但并不失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凤凰山还是二十年前的凤凰山。“当我开始爱自己/我不再渴求不同的人生/我知道任何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都是对我成长的邀请。”于我而言，只要再次登顶凤凰山，一切都足够了。

　　很多时候我们都想心系一处，实践时却常常变得一心两用甚至多用，内心欲望此起彼伏，既分不清轻重，也没排好次序，做不到心平，更谈不上心安。丰子恺在《不宠无惊过一生》文中说：“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如果没有追根溯源，没有正本清源，就很难做到从容不迫，甚至很容易被日常琐事淹没身心。先生又说：“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怍于人，无惧于鬼，这样，人生。”凤凰山之行，也许是在尝试拂去心灵灰尘，找回远行的初心，找到梦想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