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孔文
一个人站在季节里。山顶转白,光明稍露,泛紫的细云轻浮其上。早春,远山近树,日渐朗润。
这个时节,苏醒是天地间的正题。森林、草地、山溪、鸟音,拟或蛰伏的农事、走远的爱情,舒眉展眼,原气升腾。
有些花,白梅、红梅、腊梅、玉兰、野樱……静静开放。不娇饰,不做作,不挤兑,远离大红大紫,像某些人的脾气秉性,凛然独行,风骨铮铮。
一人一锄一蓑衣,一牛一犁一身泥,且稼且穑,不紧不慢。畦地,布肥,撒种,控温。几场阳光几点春雨之后,农事次第展开,田野绿意初现。
城里潦草的老院子,往往住着一个人,踱步,读书,喝酒,冥思。这样的院子,大都历经上百年光阴,墙角紫藤有茶碗粗了。年轻人从这里走出去,年老时再回来,一阵喧嚣热闹过后,表情平静如水,内心波澜不惊。
原野上的青蒿星星点点。城里做早点的大嫂们疯野去采,做成“蒿子粑粑”出售,挣点零碎的辛苦钱。俗世的生活,真实,严肃,即便是春天,也需要认真对待。
有些人,喜欢早春行。春节热闹已远,村庄寂寂入定,人家的大门虚掩着。一路之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既有眼前路,又有身后身。思想激荡后,境界有提升。
庚子早春,众所周知的原因,太多的人宅在家里。房企老总张三被困深山,闲得无聊,褪去西服皮鞋,布衣草履开沟造渠、灌园自适;车企老总李四被困小镇,一盘围棋一人下,左手打右手,宛若周伯通;诗人于二不再鼓捣诗歌,笨手笨脚调制羹汤,伺候自己的耄耋老母;胖子一凡天天练太极站桩,据说每天可减一斤肥膘……更多的镜头在电视里,军人、医生毅然“逆行”,乡村干部严防死守,四面八方火速驰援……环球同此凉热。
乡下居住的一位朋友,那里没有手机信号。某年早春,我去访他,他不在,大门紧闭,门口的一株玉兰花事正盛。我搬来一块石头,陪着这树玉兰,坐了小半天。
还有一年早春,我去徽州古村。大概是新年刚过,游客都回去了,村庄冷冷清清。那些廊桥、牌坊、古宅上都蒙着一层水汽。“无徽不成镇”。可有些人并不认可徽商,吴敬梓曾将徽商称为“盐呆子”,说他们是“六精”。某些徽商发迹之后,穷奢极欲,大兴土木。当年徽商的衰落,到底是历史宿命,还是自我折腾?也只有人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早春,宜仰望一些文人:逸兴横飞的李白,大江东去的苏轼,风烟俱净的王冕,至情至性的沈复……有些人,虽然生前活得磕磕绊绊,千秋之后,还会被人怀念着。
一个人的早春,一个人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那些能安静于早春的一隅者,往往能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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