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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圣厅
发布日期 : 2020-01-11 09:41:16 文章来源 : 潮州日报

  一个房间,一个大房间,一个异乎寻常的大房间。

  门不是一座,并排有双,比寻常所见要大得多。对着门的这堵墙既高且广,墙上庞大的窗同样非寻常可比。木板地一色大红漆,几时看着都透出八成新。天花板高高在上,目测似有四五米,或者竟不止,怕眼浊。如斯广厦只摆放些简易桌椅,靠墙也许还竖着些三合板之类。空荡荡是此际适宜的表述。可以开会,不是会议室;可以娱乐,不是歌舞场。搜寻记忆,桌子上曾经有过一具按铃,按一下,响一声,仿佛一个象征。

  这是北京人艺的排演厅。

  靠窗的那边,红地板上一个半月形的轮廓,是乐池的遗痕。听说当年整个剧场的归属颇有争议,给歌剧院还是给人艺?周恩来拍了板,排演厅从此姓“话”,而半月形便成了姓“歌”的头触不周山留下的缺口。半轮之上,大概总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焦菊隐就曾经端坐在这个位子,按铃就放在这张桌子上。又听说当年故宫清仓,让人艺派人去取些宜用物品,人艺的人不曾贪心,只取些做服装用的丝绒布,练功用的大镜子,诸如此类,还有后来派作导演专用的那具按铃。空荡荡的排演厅阅历了沧桑世变,有传奇故事,有时代人物,有戏剧艺术的声、光、色、影!

  老舍走出丹柿小院,拎着手杖越过灯市口,来到排演厅朗读他的《龙须沟》,抑或《茶馆》,京音京韵,京腔京调,幽默的台词不时激起欢快的声浪,演员们赞叹,“听舒先生念剧本是一种艺术享受。”这是曹禺在吟咏他的《胆剑篇》吧?“胆哪,你颜色墨而绿,你不美,你不香,你性寒,你苦而涩……”刁光覃们静静地体会着文本里头那份深沉的意蕴。一定是郭沫若在赞美焦菊隐导演了他的《蔡文姬》!听那诗的语言,既夸张又真实,“你在我盖茅草房的基础上盖起了一座艺术殿堂!”笔参造化、学究天人的大师们为后世人构筑着戏剧的华胥国,此地至今有鲁殿灵光之耀!

  排演厅可以摆上八张桌子,八组人同时做着小品。蓝天野和童超的“鹌鹑斗”是《茶馆》剧本所没有的:秦二爷终于鹌鹑到手,却立马吩咐下人,“去,送给庞老爷。”庞太监气恼之下冷冷地说,“拿去给我炸了吃!”秦二爷笑着回敬了一句,“庞总管,您好雅兴!”排演厅也可以什么都不摆,空空如也,任由演员三教九流,七行八作,驰骋才艺!刁光覃和苏民在练习对剑,舒绣文独自弹拨着琵琶,董行佶的诗朗诵声振屋瓦,任宝贤的《卖布头》同专业人士有一拼,更有“于大师”、“朱大师”、“苏大师”、“英大学问”……

  三声按铃伊始,是导演的天地。没有聊闲篇,没有手机叫,没有“嘎登嘎登”的高跟鞋响。可以感知的是戏剧的律动,戏剧的况味,连空气都属于戏剧!排演厅里有激情,也有抒情,有严肃,也有活泼,起伏有序,节奏丰富,平仄协调,声韵铿锵。戏剧的流程引人入胜,人艺人不知不觉进入戏剧的乐土。一出出戏剧是躁动于母腹的婴儿,在这里发出了初生的啼哭;是隐伏于重洋的航船,在这里露出了凯旋的风樯;是喷薄欲出的东方旭日,在这里蒸蒸然升起,于地平线上绚丽着万道霞光!一出出贴着人艺标签、透着人艺品格的戏剧,有如曹禺所说,“龙马精神,骆驼坦步”,从这个排演厅走向首都剧场,走向上海、广东、香港、台湾,走向全中国,走向曼海姆、苏黎世、巴黎、纽约,走向全世界……

  我有幸生活在人艺这个艺术群体之中,时或进出这个外人难得窥视的排演厅。日月逾迈,我渐渐习以为常,那无非是个大房子!我淡淡然于现成的功德和秩序,我甚至忘记了踮起脚尖走路,竟教皮鞋下的红漆地板发出拗句般的声响。那一晚,《李白》首演成功,就在这个排演厅,剧院举行了庆功酒会。那是我终生难忘的时刻!耳热情浓之际,透过“玉碗盛来琥珀光”,我看到戏剧的金黄色的辉煌,想起曹禺院长对我的勉励——“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我忽然想哭,啊,不朽的戏剧,永远的人艺!

  北京城内孔庙大成殿后有个崇圣祠,是供奉并祭祀孔子先人牌位的地方。祠南向,正厅五间,前有崇圣门,左右有东西配庑,四周围以墙,成一独立院落。世人信步至此,辄有崇敬之情荡乎胸臆。我观人艺排演厅,仿佛与之相若,于是以手加额,肃然目为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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