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睿
回家途中,远远的,又看到了瓦,它们错落有致的排列,仿佛诗文的平仄,吟诵着村庄的昨天与今天。村落近了,家也近了,奔波的心突然就安稳、踏实了下来。灿烂的阳光为它镀上了一层金辉,高天厚土、瓦一直都是自己心尖、眼上温暖的庄严所在。
四季轮回,瓦默默承受着风霜雨雪。风起时,可以听到很多小生灵在它们庇护下欢快忙碌、活动时窸窸窣窣的声音;银霜轻覆瓦上时,铁锨、锄头、扒犁靠在屋檐下,彼此守望,彼此给予对方支撑与力量。
雨飘飞,落于瓦上,一瓣一瓣的瓦片仿佛是起伏海洋中的浪花,如同古老的编钟所演奏的敲击乐,又仿佛长辈的殷殷叮咛,亘古未变。
一片瓦,一页书。到了冬天,最妙的莫过于遇上了下雪。雪是有生命的,雪的翅膀扑簌簌扫过屋檐,让冬日单调的日子顿时鲜活起来。麦苗探出脑袋,迫不及待已经开始畅想未来,孩子们在屋檐下堆雪人,打雪仗。瓦看着人们,看着庄稼,欣慰微笑。
笑声悠长,瓦迎接着日升月落。如果一片瓦是一段时光,这鳞鳞瓦片不就是铺展开来的日历么?如果一片瓦是一段履程,这一步步不都是坚实的光阴的印记么?
前阵子,母亲说屋西北角漏雨,我找了几个泥瓦匠去修补,趁机上房一看,瓦有的已经残破,如同母亲历经沧桑后的面庞。
记得有一年,我第一次要去异地县市区考试,母亲非常不放心,头一天便打听好公交路线,一定要陪我前往,决定在当地住一宿,方便第二天考试。
我没想到母亲居然晕车,颠簸的路上,她吐得七荤八素,脸色煞白。母亲只好微闭着眼睛,低垂着头,有时候下意识看向我,脸上却努力荡漾起笑容。我拼命压抑着喉头的酸涩,却不知怎样安慰她。
下车后,母亲在我考点附近想寻个旅店,但穷乡僻壤早已人满为患,母亲只好找到一家小厂子,给了传达一百元钱,我们就在传达室的单人床上凑合了一宿。母亲一换地方就睡不着,她又担心晚上的安全,直至第二天我醒来,看到母亲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才知她一宿未眠。我禁不住泪如雨下。母亲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好好考,别想太多。”那次回家后,母亲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天才恢复过来。而我终于也通过了考试。
思绪悠悠回转,房子已经修补好,我注视这座北朝南的屋子,冬暖夏凉。不知不觉地,檐下的娃娃,叫着、笑着、闹着、学习着、进益着,逐渐长大了;檐下的青年男女劳作着、操持着,候鸟一样走远了又飞回了;檐下的老人守候着,回忆着,手脚却不曾有片刻停歇过。
又见瓦上炊烟袅袅,自然、温暖、动人心弦,难怪我想起了家,想起母亲,就想起了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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