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军霞

　　公司最近效益不错，这个月的奖金也特别丰厚，钱领到手的那天，每个人都很开心，我们科室干脆全体出去聚餐。

　　大家推杯换盏之际，话题还是离不开刚到手的奖金，这个说：“我妈家里的洗衣机还是老式的，早就想给她换。这笔奖金派上用场了，明天就去买一台全自动的。”那个又说：“我爸喜欢拍照，打算给他买个新手机……”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时，小李没怎么说话，却闷着头喝起了酒，有人跟她开玩笑：“发了奖金还不高兴？和男朋友吵架了？”小李摇摇头，也没有辩解什么。等到聚餐结束，我看她走路都有些摇晃，骑不了自行车，就陪着她慢慢走回去，好在，她住的地方距离酒店也不远。

　　我们走出没几步，一阵冷冷的夜风吹来，小李忽然蹲在路边，痛苦地呕吐起来，我看她吐得差不多了，就递上两块湿巾，她却抓住我的手，放声大哭起来：“姐，我好羡慕你们啊，赚到钱可以给爸妈花，我也想啊，可是我这辈子就算赚得再多，也不可能给他们花一分钱了……”

　　我这才知道，小李的身世十分坎坷，她7岁时，母亲去世，父亲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她养大，还四处辛苦打工赚钱，供她上了大学。小李知道父亲太不容易，她很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从小到大都是学霸，她一心盼望着，快点参加工作，快点赚钱养活父亲，让他过得好一点。令人遗憾的是，小李上大三那年，父亲患急病突然去世，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没能对父亲及时尽孝，成了小李心中挥之不去的伤痛，她平时最怕过节，最怕别人说起团圆的话题，就像今天晚上，当大家兴高采烈纷纷表示要给父母买东西时，她又一次触景伤情……

　　我安慰着小李，自己却也泪眼模糊起来。和小李的故事版本不同，由于父母工作忙，我的童年是在奶奶身边度过的。奶奶不识字，却天天给我讲各种版本的民间故事，讲到实在没得讲了，她就自己编，这时故事里的主角往往就是我：“从前有个胖丫头，嘴角有个黑痦子，是个小馋猫……”我一边听一边乐得直跳高。

　　7岁那年，爸妈要带我回城里去上学，离开的那天，我死死拽着奶奶的手，大哭着不肯松开。奶奶也哭了，她哽咽着说：“妮啊，听话，上了学，识了字，将来给奶奶买好吃的啊。”

　　我一直记着奶奶说过的话，每当妈妈给我一笔零花钱，我就偷偷拿出来一点，单独放到一个小盒子里，那是我专门给奶奶攒的钱。盼到放暑假回老家时，我悄悄捧着小盒子，到村里的小卖店，挑又甜又软的糕点买两块，奶奶给我一块，自己再吃一块，然后装成要摔倒的样子说：“真是甜死个人嘞，妮的点心把奶奶都甜倒了……”

　　岁月流逝，因为求学、工作，我距离老家越来越远，逢年过节回去看奶奶，我屡次跟她说：“奶奶，以后我有了房子，你一定要搬来跟我住。”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好啊，我把你带大了，还等着给你再带娃娃呢。”

　　世事难料，奶奶在82岁那年去世时，我还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又过了几年，当我终于拿到新房钥匙时，想起对奶奶的承诺，忍不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放声大哭，没有人知道，我这些年还悄悄给奶奶攒了一笔养老钱，可惜她再也花不着了。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生命如此短暂，在我们能尽孝心时，一定不要吝啬，也一定不要总是说“再等等”，岁月真的等不起。因为，有一天，也许你有了足够的钱，却发现再也不能为父母花掉时，那才是人生的一大痛，而且不能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