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社会上行走,每天都会接触到好多人、各种人,其中,相当部分是临时性的、偶然性的相逢。遇见了,一般都会打招呼。见到路人点个头是打招呼,见到熟人问声好是打招呼。
以前,也就是20世纪60年代往前吧,在潮汕乡下生活,熟人见面问一句“食亚末”(吃饭了没有),这是最流行的问候,据说是很久以前传下来的,那是饥饿的岁月,民以食为天,吃饱与否可是天大的事,问一声“食亚末?”是最大的关怀。以后成为一句习惯语,本意已完全不在肚子,而在相互的面子,是友善的表示。时代前进了,生活温饱了,这句问候语也就被淘汰了。
也还是以前,童年在乡下,要出去找小伙伴玩,家里的长辈,祖母或母亲,就会吩咐一句“遇着相叫好”(见面互相说好话)。
见面时互相说句好话,这是人际关系中很普通却也很重要的一条,人情好,食水甜。时至今日,生活中每天都在使用。开会时,讲话者会先来一句“大家上午好”或“诸位下午好”。这是“遇着相叫好”这一风尚的传承。
别以为这话无关紧要,其实充满正能量。不信,你换一句“大家坐好啦,打起精神听我说呀!”试试看会是什么气氛!这假设不大可能出现,但熟人见面,却有着近似情形发生。
某日,偕某乙出席一个小型座谈会,见到某甲。甲乙两人是通过我而相识的,很久没见面了。甲一见乙,定定睛看了好一会,就扬声说:“哇,某某,你怎么老成这样了?在街上遇到真不敢认!”乙是长得老相一点,但甲的表现也太夸张了。乙不快了,回一句“你一点也不老,跟你儿子一样”。
会上以至会后,两人目光再无交集。
过后,乙对我说甲没涵养。而甲则对我说他说的是真话,亚乙这几年老过猛!
真话不一定就是好话,产生负能量的真话不是好话,你母亲童年时没教你“遇着相叫好”吧!
鲁迅有一短文《立论》,说了一个故事:一家人家小孩满月,抱出来给客人看,想得一点好兆头。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的。”得到主人感谢;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做官的。”收到几句恭维;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死的。”遭到一顿大家全力的痛打。
被痛打者说的是真话,绝对正确的话。显然,鲁迅并不赞成这位老兄在这场合说这真话。
有一种中间状态的见面语,听去都很正确,讲者显得很潇洒,有的更是十分豪爽。
退休之后,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见面也多为同是退休了的老熟人。
有一位,见面就说:“我现在是活一天赚一天。早上睁开眼,知道自己活着,又赚了一天。”十足潇洒,我都不知怎么回应;另有一位,每次见面就打哈哈:“好好,多来,我们现在是见一次少一次呀!”
这话太正确了,谁也驳不倒,能说这话,真够豪爽。我每次都没回应,心想:你孙儿每天早上去幼儿园,你可能不会让他与小朋友遇着相叫好,而是对小朋友说:我们见一次少一次呀,可要好好珍惜每次见面。
上面这些潇洒及豪爽的见面语,都十分正确,但给人的是负能量。我们赞赏“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这种正能量好话,它给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以鼓舞,对一个人也适用。你如果坚持说真的,来一句“道路是曲折的,路的末端就是人生的终点”,不被痛打也必被鄙弃。
不是所有真话都值得说,尤其是在日常见面语中。
对人要说真话是对的,重要的是真诚。真不一定美,诚则必定善。只有真诚待人,与人为善,那么见面说好话,听来合耳,让对方愉悦,这是有积极意义的。
“老人的话,挈纸好包。”老辈潮汕人教育小孩,出门去,遇着相叫好,是代代潮人生活智慧的结晶。
中国人喜欢春节,“正月正头呾好话”是全民共识。那充满神州大地的吉祥祝福语“身体健康、万事胜意”是欢乐春节的主旋律。少了这些吉祥语,欢乐会减分。
“遇着相叫好”,可作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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