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庆明

　　现在的年轻人，没见过蓑衣。蓑衣，又叫棕衣，是从棕树上剥下的棕毛编织而成。

　　一件蓑衣，由两部分组成，上部分披在背上，像一件上衣，下部分从腰上连着，一直拖到两小腿边。戴上斗笠，下大雨也能在田里干活。后来有薄膜，蓑衣渐渐退出它的历史舞台。

　　穿着笨重的蓑衣，劳动时手脚不太灵活。但春寒料峭，细雨绵绵，农民下田春耕，披上蓑衣，特别暖和，不仅能遮雨，还防寒，比薄膜遮雨强。

　　我小时候由伯父伯母带养，六岁时的事，我还清楚记得。下雨天，常见伯父披着蓑衣，头戴斗笠，扛着犁耙，牵着一头水牛去田野里的情景。

　　有一次，下雨天，午后，还不见伯父收工回家吃饭。伯母等急了，带着我去田野里叫伯父。我和伯母头上都戴着斗笠，来到田头，见几个人都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在水田里栽禾。大家低着头，弯着腰，身上厚厚的蓑衣遮着，我哪看得清哪位是伯父？我正要大声叫喊时，队长走过来说，栽完这亩水田就收工。雨点不大不小地下着，雨点打着他们身上的蓑衣，雨水顺着蓑衣边沿流淌下来。伯父栽禾栽到田头，结束了，他伸起腰，直了直身子，看着我们，说，怎到田边来了？现在就收工。伯父走出水田，在水沟里洗干净手脚，拉着我的手，感觉我的手有些冷，没走几步，他一把抱起我，我头上的斗笠由伯母拿着，伯父的蓑衣，暖暖，没一点风吹进来，也没一丝寒气袭进来。伯母要我下来，说伯父干活累了，自己走。于是，我从伯父身上下来，却好奇地钻进伯父的蓑衣里，弄得伯父走不成路，只好又将我抱起。

　　回到家，见伯父取下斗笠，解开胸前蓑衣上的小绳子，取下蓑衣，再挂到屋檐墙壁的钉子上，蓑衣上的雨水滴到地上。

　　伯父很爱护蓑衣，大晴天，他会把蓑衣挂在太阳底下晒，保持蓑衣干爽。有一次，天晴，伯父在田里忙着，收工回家，见伯母忘记挂蓑衣到太阳底下晒，大声说，你怎忘了把蓑衣挂到太阳底下晒晒。伯母说，忙其他事，忘记了。她迈着小脚，从杂物房里拿出蓑衣，挂到禾场晒衣服的竹枝丫上。

　　伯母是小脚，从没见她下过水田，农活伯父做，伯母料理家务。秋收结束，天高气爽，伯母没事时就会拿着伯父的蓑衣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破了的地方，见有破的地方，或一点点小眼，就用棕毛补牢实。

　　后来我离开伯父母家，回到父母身边，相隔两年后，有一次，跟着父亲回故乡，看望伯父母，点灯时分才赶到伯父母家。那天不停地下着雨，可是，伯父还没收工，我站在屋门外张望。

　　父亲见我在张望伯父，小声对伯母说，他被你们带亲了，在张望他伯父呢。

　　不一会儿，我远远看见一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肩上挑着一担空土箕，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看那人身子往前倾的样子，就知道是伯父。我不顾下着雨，朝着伯父，飞也似地跑去。来到伯父身边，我一下扑上去，伯父丢下肩上的土箕，一把抱起我，在我脸上使劲地亲着。伯父拉着我的手，用蓑衣半遮着我的身子，不让雨淋着我，我闻到蓑衣里散发出浓浓的泥土味。

　　回到家，我帮伯父解下蓑衣上的绳子，拿起蓑衣挂在我最熟悉的墙壁的钉子上。

　　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伯父伯母早走了，我儿时最熟悉的伯父穿的蓑衣，不知去了哪里，但永远印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