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永礼

　　她跟我讲起过一段爱情，关于两只猫的故事。

　　头一只猫叫菲菲，是她从姑妈家抱来的。那时，她住在城外的小镇上，母亲早年病逝，她和姐姐跟着父亲过。记忆中，姐姐是聪明而开朗的，内敛的她，就与菲菲为伴。常常，她披一身落花紧随猫步，徜徉在银色的月光下。

　　可是菲菲终将老去，而她也出落得少女模样。是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老屋的木门发出了一些异样的响动，尖厉的爪声伴着猫叫，在冬夜里传得很远。原来，镇上的牙医搬到城里去了，丢下的猫在雪地里冻得发抖。她起身看到，两只猫隔一道门抓挠，哀叫，便动了恻隐之心。

　　闹闹绝对是个王子，满身油亮漆黑不带一点杂色。待它回过暖来，眼里就充满了灵动与顽劣。接下来的日子，两只猫追逐嬉闹，庭院平添了生气。可在她眼里，闹闹和菲菲就好像白天跟黑夜，这样的相逢有点像奇遇。菲菲总是将自己的鱼肉吃食让给闹闹，对闹闹的照顾更像一位长者。只有她明白，菲菲的心思有如闺阁中人，其实它是喜欢闹闹的。就像小龙女以长者自居，却对杨过藏有一颗深情之心。可惜，闹闹不是杨过，它只是一只正当少年、顽劣无比的猫。

　　不过，它们确有在一起过。这年春天，她亲眼目睹了两只猫的亲昵,菲菲还因此产下一对猫仔。猫仔最后被姐姐送人,而闹闹却依然上蹿下跳,追风弄蝶；菲菲的行动越来越迟缓了,它望着闹闹,眼里有了凄楚。

　　又一年春天，躁动的闹闹离家出走，这一走可就没再回来。菲菲一次一次地出去寻它,又一次次地失望回来，蜷缩在角落里。那时小镇上的人陆续迁徙进城，凶悍的野猫便多了起来。她发现菲菲的肚子渐渐大了，这次一定不是因为闹闹。不久，她听到她的猫在咳嗽，在咳嗽中眼神逐渐暗掉……

　　这一年，她刚好辍学在家，照顾她卧病在床的父亲。这时候，他来了，给她送来了蜜橘和鲜花，一场恋爱驱散了心头的阴霾。再后来，便是结婚，工作，淹没在人潮里……说这些的时候，她依在我的肩头，迎面的江风徐徐吹来，带着一股子湿润的味道。

　　我说，你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是不是在暗示菲菲已变成了你自己，而我，就是那只迟早要逃跑的闹闹呢？那一刻，江面上轮渡往返，汽笛悠扬。她说，不，事实上闹闹是我。

　　我跟她是在饭局上认识，确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我想，两只猫毛色不同，就好像白天跟黑夜，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便也不能殊途同归了么？何况，她是丁客，她的他患有肾病。可她却告诉我说，她是一个被两个男人宠坏了的孩子，坏到可以任性，可以无法无天，没有他们，便不会有现时的她了。我知道她在说她的父亲和她的他。

　　她温热的手指掠过我的脸庞，她说，你有一张温暖的脸，还有一颗善良的心，不是我不爱你，只是我不可以去做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