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月音

　　穿过一座座门楼，迈过一道道门槛。门外是门，槛内是槛。门与门相通，道与道相连。到处是墙，是门，是小巷道，犹如走进一座迷宫，不知置身何处？轻轻抚过这堵墙，这扇门，让人产生期待，还有想象，这是怎样的一户人家啊？

　　春节回老家，我再一次行走于霞绕乡后大厝，再一次穿梭于这十二座错落有致、独具一格、浑然一体的古建筑群，重新审视这个“书香门第”，重新寻觅“父子兄弟科甲”生活奋斗的轨迹。可是，历史已走了这么久远，好多痕迹，已被风吹雨打去，哪里可寻？但到底还是留了痕迹。十二座大厝（潮汕话，代表房屋），七座功名旗杆墩，进士楼，进士第，序修堂，怡斋……这些，在历史的长河中，清晰地向世人展示这个家族的兴旺发达、英才辈出。

　　现在，我的脚下，是光滑的青石板。抬眼，是斑驳的墙体，褪色的雕梁画栋，脱落的门楣厝顶，全然没有昔日的流光溢彩。然而，斑驳更有味道，更显独特的风韵。虚掩的大木门腐蚀得变了样，但却有种古老而沧桑的美感。轻轻一推，吱嘎声中，岁月在手底下流淌……

　　当太阳初升，水光潋滟，稻浪翻滚，霞光缭绕时，时任州同知的张绍浚（鸣九公）已经迎着霞光，带领他的儿孙们或耍刀弄剑、练习骑射，或诵读经典、埙箫协奏……张绍浚生于康熙十二年，从小秉性聪明，深受文学熏陶，再加上好学睿智、广学博文，形成了他深谋远虑、洞察事理的品性。他决心诗书传家、培育英才，便常常以“书田菽粟皆真味，心地芝兰有异香”激励子孙后代。

　　一个人的道德品性和精神引领，对家族人文蔚具有深远的影响。于是，在他的言传身教和激励鞭策下，六个儿子都学有所成，考取了功名，夺得一举二贡三痒生；十二个孙子中也取得二举一进士的功名。其时，乾隆褒奖牌匾，书“盛朝人瑞”。七次功名旌旗仪典，在霞绕乡，传为佳话。这里，也因此得名“旗杆脚”。如今，重建的七座旗杆墩，立于进士第前，熠熠生辉！

　　张绍浚不仅重视家族人才培养，还重视经济发展。有一天，他登上东寨山顶上，俯瞰东南边那片金灿灿的稻田，心中无比感慨！再望过去那片海滩，是凤江下游的冲积地。突然一道光芒跃过，一个念头浮上了他的心头：这片海滩，也可以长出希望长出粮食啊！于是，他带领儿孙们开始了围埭垦田。浩繁的工程，简陋的设施设备，不足的技术经验，丝毫没能阻碍他们发展的步伐。特别是在堤段围拢上，屡围屡决，屡决屡围。最终，坚强的斗志，必胜的信心，吓退了肆虐的海浪。众志成城，合围成功，茫茫海水被截住隔绝在堤外，太高港和大葛埭大片良田被垦植耕种起来，这既发展了经济，也解决了霞绕乡人多地少的问题。

　　而更高明的举措，是把大葛埭青金脚全片沙田的经济收入划为书田，作为家族学子的奖励金和助学金。由此，才有后来的金榜题名，才有“父子兄弟科甲”的美誉。

　　张绍浚去世后，第四子辛酉科举人张启黄（联榜公）继承父志，带领五兄弟建造了十二座大厝、序思堂和进士楼，还兴建了怡斋（古时书斋）及花园。至此，张家生活学习环境大大改善。怡斋也是一组建筑群，由前后二座大厝相连成一体，门道相通。前座宽敞明亮，用于练武，枪刀剑戟等百般武器齐备；后座较为安静，用于习文攻读，经史子集等经典书籍应有尽有。怡斋门亭在南面，题有门联：怡性时凤麟并格，斋心后龙虎俱诚；前后座过门有题联：兰室清幽无暑气，芸窗洞壑有书声；楣墙上有题匾：春夜宴桃李园序。这些书匾，是张家人文蔚起、群季俊秀、乐事盛况的生动写照，是一份载着时光的典册。

　　从怡斋，走出了出任两广塘务府的进士公张开泰，他文武兼修、政绩卓著、声名远扬；他发展两广农业、水产业，发展经济，造福于民。从怡斋，走出了多位举人、贡生、庠生。从怡斋，走出了更多的适应新时代发展的优秀大学生……

　　现在，我穿行于怡斋。仿佛，书声琅琅，刀光剑影，就在眼前；仿佛，天庭上的“百猴隐百峰”、“白云深处有人家”鳌山景观，立体呈现；仿佛，满庭书香墨韵，窗外万顷稻田，历历在目。可惜，过往的情景，定格在遥远往昔中，贮藏在古屋青砖里，消失在历史风雨中。唯有斑驳的墙体，见证了这里的辉煌和热闹。

　　冬日的暖阳洒下来，洒遍后大厝每一个被年代尘封的角落。我手指轻轻抚过青花瓷窗、雕花门框，想望着，擦亮这些有气息有温度的历史标志；想望着，通过这些脉络找到先贤的初心；想望着，与先贤丰富的精神世界对话。阳光中，古屋古墙，熠熠生辉，那是一首悠久隽永的史诗，是一曲凝固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