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诸蕾芳
《诗经·大雅》中有这样的句子: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看到南京中山陵和明孝陵之间那条林荫大道上的梧桐,其高耸参天的华伟定会让你叹其雄秀不可多得。那是法国梧桐,还有个挺洋气的名儿叫悬铃木,许是因了它的果实像一只只带刺的铃铛吧,绒球般滚圆的果,悬于枝端,有一些诱人的可爱,春天的时候,铃铛就要远飞,乘着清风离开母体去寻找自己的那一片天空。
而在中国,梧桐的名则要更雅致些,它们被叫做青桐。当你走进苏州的怡园,只须看一眼“碧梧栖凤”,单只这四个字,便已足以令你的心被软化得柔情似水了吧。那叶缺如花的梧叶,妍雅姿绝;那干皮无节的桐枝,性直幽寂。难怪李白要诗曰“宁知鸾凤意,远抚依桐前”了。
梧桐,本也只是一种俗栽之木,但因有了好的诗词吟咏,又有了不入俗流的竹子相配衬,即刻间就脱了尘俗。杜甫的一句“碧梧栖老凤凰枝”更是道尽了其闲逸超脱之情致,读来唯觉唇边齿间噙满了盈盈的冷香,俗虑顿消。平常之极的梧桐和平常之极的翠竹相依,即刻就入了画家墨客们的法眼,元四家之一的倪瓒就甚爱梧,并有《题梧竹秀石图》一幅,高梧、修竹,张雨还特意唱和诗一首:青桐阴下一採石,回棹来看雪未消。展图仿佛云林影,肯向灯前玩楚腰。倪瓒自号云林子,云林,许是暗合了倪瓒似青桐不沾尘俗的高逸品性吧,倪瓒的画清冷,配上张雨的诗空灵,实在是相得益彰。大俗即大雅,那随处可见的梧桐,恰如大隐于市的名士。
“萧条梧竹月,秋物映园庐”,这样的意境固然是妙,只是,常因其绝俗之态而易染凄凉之情,较为著名的当属李煜的“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之句,易安居士也有“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地,怎一个愁字了得”,在诗词中,借梧桐以述心境的实不少见。的确,清秋里,潇潇细雨总在梧叶身上写尽了寂寞和伤悼。
但是,在孩子的眼中,葱郁的梧桐更多的却还是静秀,记得旧时家门前的人行道两岸就依次栽着梧桐,每到夏日,碧绿的树冠便如成对的凤尾密密相衔,是一种绿荫匝地、接天蔽日的浓翠,行于树下,人暂离了夏日烈炎,心是怡的,气更是爽的;随着天气的渐凉,叶色开始转变,这时的梧桐则又幻化成一只身披金光的老凤,看到第一片梧叶飘落,人便能感知到秋天的脚步了——“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秋风中瑟瑟的梧叶,一夜间就可以在地面上堆积起一条厚厚的织毯,踏在上面“沙沙”作响,脚下便就有了一些温存的暖意。
这有些“雅性”的梧桐还更是一种有着“天然韵”的木材,因其质地松软,易于振动和传音,所以,古往今来,许多良琴皆由此木而成。中国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便有着这样一段有趣而动人的故事呢。据说,在某日,蔡邕听到有人在烧桐木做饭,一听其声便知是制琴的良材,忙从火中抢下,问之缘由后便将那块桐木送给了他,琴成后,果有美音。因了琴尾的焦痕,人将之命名为“焦尾”。想来,这段梧桐木实在是三生有幸才遇上了蔡邕,正所谓“天然韵雅性,不愧知音识”,那实在是一种高山流水般的知遇之恩了。而知遇,又正是每个人心底梦寐以求的良愿。
在庄子的《秋水篇》里说到,有一种凤从南海飞来,只有看到梧桐时才肯落下。想想每个人不都是一棵梧桐吗?在期待着心中的凤凰停驻;每个人又都是那只南来的凤,在寻觅着心中的梧桐栖落。
有凤来栖,也就不枉做一回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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