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耘同学:你好!
谢谢你的来电表达的对我的信任,你希望我介绍文学创作的经验,恐怕会让你失望,因为我并没写出什么像样的作品,但作为交流我可以向你介绍我的一些体会。
你说你知道作家要深入生活,于是课余或假日就常常外出采风,问山访水。你详细地介绍今年春天你与朋友到凤凰山里的白云古寺去留宿一晚。也许是行山累了,那晚又恰逢春雨绵绵,山寺静静只有雨声,睡得很甜。次日醒来已近八时,吃完饭,想去拜访主持,其弟子却告诉你主持一早出门去了。你们很失望,怅然辞别下山。
回来以后,觉得脑里空空,没什么可写。
我当时回答你,我也去过这座古寺,回来也没写下一言半句。但通完电话之后,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这事可能得怨我们自己,不能怨我们逢到的生活都太平淡。
你的白云古寺之行,想来真巧,有人有过同样经历,却写出好作品,被千古传诵。比如你春雨夜留宿的场景,孟浩然就感受至深,写下一首千古绝唱《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我相信,你未读小学就已学会背诵这首诗了。那情景跟你在白云古寺留宿那晚何其相似,为什么孟浩然能写出这么首好诗,而我们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接着你们要拜访寺庙主持,被告知他一早外出,不知去向。这不就是一首好诗的题材么?唐代的贾岛不就因这样的遭遇写下《寻隐者不遇》么?“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有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你们怅然地离开白云古寺,为何不明白这怅然正是一首好诗;我也一样,在寺前树荫下冲了一泡工夫茶,感到那环境很好,但觉得也很平常,没有碰到生动的故事,所以没有诗文。问题出在哪里?
应该怪我们自己的方面还很多,北宋的苏东坡似乎在历史深处向我们责问:我夜里去承天寺游了大约半个钟头,就写了近二百字,你们住了一夜之久,至少也冲了一泡工夫茶,却一个字也没有留给白云古寺,能过意得去么?
小耘:苏东坡的《记承天寺夜游》你肯定读过,写得实在好。历代对其分析、赏析的文字很多很详细。上百度一查就让人眼花缭乱,我就不细说了。
这一类到一个小寺院去走走,比如一个小村落、一个小镇、一座古建筑的事,你我都经历很多。我们总是先认为很平常而熟视无睹。我们总是想去名山胜迹,去那些早有文字记载的、很有意义的由别人告诉我们的种种,回来抄出一篇文章来,但总也越不过别人尤其是参与其事经过关键时刻者所写下的文字。
你我都是平常人,生活总是平淡的,没上过战争经历生死,没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但,平淡是生活的常态,有人就从平淡中品出至味,写得好文。说到底,还得搬出罗丹那句尽人皆知的论述:“美无所不在,它在我们眼前并不缺少,只是我们的眼认不得它。”
孟郊从母亲为远行儿子缝衣的针线中发现了美,母爱的美,于是,他写出了《游子吟》。这个日常常见的镜头,谁没看过呢。母亲见到我的纽扣快掉了,我临行她拉住我,取出针线为我缝紧纽扣,那情景,我至少也可有感动,也可写出前四句近似的诗,虽然写不出那最后两行:“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应该基本可以写出来。但你我都似乎没感觉,太平常了,把大美放走了。
观察不细,体会不深,说到底是修养不够。要发现日常中的美,必须热爱生活,冷漠的人,见不到生活中的美。这些大实话对你不一定有用,但却是我的真心话。
顺祝
夏祺
老李 己亥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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