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春雷

　　“孩子嘴里吮着一根棒冰，手里拿着一个饭盒，在炎热的午后的街道上拼命奔跑。饭盒里的棒冰哐哐地撞击着，毒辣的阳光威胁着棒冰脆弱的生命，所以孩子知道要尽快地跑回家，好让家里人享受到一种完整的冰冷的快乐。”苏童的《夏天的一条街道》，文字里散发着清凉。

　　我读至此处，能看到童年的自己。

　　小时的夏天，最盼望的人，莫过于卖冰糕的。“卖冰糕啰，卖冰糕啰”，这一声声叫卖，无疑是最悦耳的声音，孩子们纷纷涌到街头上。叫卖的人，骑一辆老旧的自行车，车后座上，拖着一个木头箱子。箱子是雪白的，上面两个字却是鲜红的：冰糕。

　　孩子们掏出口袋里的零钱，高高地举起：“我要买赤豆棒冰的”“我要买奶油棒冰的”……我大概是这群孩子们中间，手举得最高的一个。因为我总是第一个买到。赤豆的五分钱，奶油的一角钱。

　　卖冰糕的人说，别急呦，别急呦，一个个来嘛。他掀开冰糕箱，再揭开覆盖着的那层厚厚的棉褥，一股凉气便散发出来，弥漫着甜味儿。一根根冰糕，整齐地码放在箱子里，黏住了孩子们的眼睛。

　　我一般买两块赤豆的，一块自己吃，另一块留给母亲。我一边吃，一边开始奔跑。我要赶在留给母亲的那块冰糕融化之前，递到母亲手里。嘴里的这块，就像苏童所说的，是吮吸，不是咬，若咬，三两口就吃掉了，不过瘾。

　　最先感到清凉的，是嘴，而后是心。知了在路边的树上，一个劲叫：热啊，热啊。大花狗在树下的荫凉里，吐着舌头，呼呼喘粗气。

　　跑着跑着，手里拿着的那根冰棒，透过包装纸，开始滴答了。于是我奔跑得更快了，但口里的这个，有时吮吸次数太多，残留的冰糕一下子脱离了棒体，吧嗒一下掉在地上。这时候，往往是身旁的一只狗反应得快，扑上前来，一口衔住，跑得远远的。

　　我闷闷地回到家里，将剩下的那块湿漉漉的冰糕，给母亲。母亲知道缘由后，安慰我，然后和我分吃那块雪糕，当然，母亲是小口的，小小舔一下而已。这时，我皱成核桃的小脸，才渐渐舒展开来。

　　如果可能，让我回到以往某个夏日的某个场景，我愿意再一次，和年轻的母亲一起站在院门前的槐树下，你一口我一口，分享那个夏日的清凉。这一刻，时光不老，岁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