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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它鸣声荡漾
发布日期 : 2023-10-27 09:50:23 文章来源 : 潮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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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诗文里,表示鸣虫的词有许多。今人称为蝈蝈的小虫,那时在《诗经》里叫螽斯——当然也有争论,有人以为就叫“螽”,“斯”是助词。如果真是这样的单字为名,那也是极动听的名字。还有深秋的蟋蟀,在古人的诗句里,是写成了“寒蛩”——这就有了人生苦短、人世凉薄的叹息在字里了。


  关于螽斯,不同版本的《诗经》注释里,解释也不尽相同,有的释为蝈蝈,有的释为蝗虫。我比较了一下蝈蝈和蝗虫的形貌之异:蝈蝈通体绿色,触角细长,甚至长过身体,很像戏曲演员头顶上插的两根翎子,委实俊逸飒然。它清晨出来,在露水里沐浴小小的身体,在瓜果藤叶之上跳跃、觅食、游戏、求偶,雾散日升时开始“括括括”地鸣唱,音色明亮。而蝗虫之于蝈蝈,就显得有武夫的鲁莽之相了,它触角短,而且两个前翅不能像蝈蝈那样摩擦生出悦耳的“括括括”声。


  如此看来,蝈蝈有文艺气质,而蝗虫仿佛土鳖。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繁殖力强,属于子孙兴旺的物种。也因此,《诗经》里的那首《螽斯》,在社会生产全靠人力的古典农耕时代,被作为一首祝贺新婚的民歌。人们用“螽斯羽,诜诜兮”来比兴,祝福他们子孙众多、世代绵延,而且子孙们幸福和谐地欢聚一堂。这便是“宜尔子孙,振振兮”,“宜尔子孙,绳绳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人类生活于这个星球,与浩瀚宇宙相比,人类实为渺小。所以繁衍生育,壮大这个族群,从来都是一件大事。在遥远的《诗经》年代,在传唱的民歌里,人们描述劳动,吟咏思念,感伤战争,还祝福人丁生育。这些都是大地上的宏大叙事。


  只是,在这些宏大叙事的缝隙里,我常常会流连于那些清秋之夜的虫唱。


  在星月交辉的凉夜,在老屋的墙根下,在沐着夜气散步经过的林子里,那些秋虫们摩拳擦掌,用翅膀摩擦,一扇一扇地震动空气。那小小的声浪像暗夜的海潮,在我的耳膜上潮起潮退,卷起银色水花。它们在古诗文里,叫螽斯,叫寒蛩,叫寒蝉。它们在孩子们的捕捉游戏里,叫蟋蟀,叫蝈蝈,叫纺织娘,叫油葫芦,叫知了……


  在那些素朴的日月里,我们的生活或许有过这样一个动人的片刻:在清寂之夜,听它虫声鸣唱,听它虫声荡漾……


  有一年夏秋之际采风,夜住一座落在半山腰的宾馆,房间前后皆是莽莽苍苍的竹木。洗过就寝,熄了灯躺下,却不能入眠。风起时,我听见窗外像有一片海,那是松涛竹喧之声。风息时,却是密室匝匝浮到窗口的虫声。唧唧唧,括括括,一粒粒,一线线,似断又连,似连又断,闪烁着,跳跃着——清亮的、光洁的、透着露水气息的虫声啊!我仿佛看见海潮在无垠的沙滩上退去,明月朗照下,那些小螃蟹、小银鱼、小虾米在沙滩上翻腾着银色透明的小身体——那么多小生命在月光下闪耀着鳞片的光泽!是啊,在这些茂密悠长的虫声里,我仿佛看到了这些山野小虫身上的光泽,那是生命稚嫩生长又蓬勃繁华的光泽。


  听着这样的虫声,真让人想家。


  真让人想念童年,想念少时。想念曾经的乡居岁月。


  唐人张籍有诗《冬夕》:寒蛩独罢织,湘雁犹能鸣。月色当窗入,乡心半夜生。


  中国文人的思乡之心无处不可寄托,夜来对月会思乡,白日里看春风吹绿大江两岸会思乡,日暮时分行舟烟波之上会思乡……可是,最深情宛转,一定是在虫声里思乡吧。


  在湿漉漉的他乡清夜,我听着吱吱吱、括括括、唧唧唧……像听着方言,听着乡音。这方言和乡音,是外婆在月下的篱笆边给童年的我讲古老的故事。


  我读着古老的《螽斯》,耳边仿佛又弹唱起繁密的虫声。虫声荡漾,夜夜在织谁人的旧乡啊!


 许冬林


编辑 翁纯 责任编辑 詹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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