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浩

　　17岁那年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几块碎玻璃溅入我的右眼，从此，我只能用一只眼看世界。美丽的花季突然像下了一场狂风暴雨，把我的心打落成凋谢的玫瑰，落地成伤。

　　直到27岁遇见同样患有眼疾的他，我的世界才有了一丝缤纷的颜色。许是同病相怜，认识半年后我们便走在一起。

　　两年后的夏天，儿子在我们的殷切期待里呱呱坠地，从此，平淡的生活里有了一股奇异的动力与期待。

　　他似乎比一般的孩子要发育得早，八个月时，就学会了走路。有人说，开步早的孩子命很苦，我也浅浅地担忧，他来到这世界上，没有办法选择健康的父母，本身对他就是不公平，他能否像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

　　因为看不太清，做饭于我而言是件极困难的难事，不仅没有洗干净菜虫，有一次竟然将一块抹布煮进了菜里。也许他过早就知道我眼疾的缘故，他从未嫌弃过我的饭菜，每次总是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拨，吃得津津有味，小小的他竟然学会了给我戴高帽，夸奖我做的菜很香。

　　五岁时，送他上幼儿园，怕他被小朋友耻笑，我远远地站在校园外面不肯进去，他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肯陪我进去，是聪聪让妈妈生气吗？”我将疑虑告诉他，他却拍着胸脯，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妈妈，我会保护你！咱不怕。”然后拽着我往校门走，离开时，当着好多同学的面，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一刻，我的心里突然照进了阳光，暖暖的。

　　十岁生日，奶奶给他100块钱，怕他弄丢，我没收后塞进抽屉里。第二天起来，发现钱不见了，这么小，就学会偷，我很气愤。放学回来，没等他解释，我就对着他一阵狂吼，他却咬紧嘴唇，末了，从书包里拿出两个漂亮的眼镜盒，举着两个盒子小声地对我说：“钱是我买眼镜了，看你们整天闷在家不敢出去，怕你闷出病来。我便买了两副太阳镜，你看，给你买的是最时尚款的，还有水钻。”

　　那以后，他在双休日便经常邀请我们出去逛街，一手牵一个，像个幸福的小孩，一路有说有笑。把他所认识的车指给他爸爸看，四个环的是奥迪，两个环在一条线上是双环，一上一下的那是韩国的双龙。知道我喜欢花，他把我领进公园，一种一种指给我看，这红得像火的是玫瑰，这白得像雪的是栀子，你闻，很香……

　　十三岁那年的一天，我们坐在一起看电视。那天新闻正播报一则眼角膜捐献的新闻，他突然两眼放光：“妈妈，安了眼角膜是不是就能看见了？”我漫不经心地答，“是的。”他却认真地对我说：“妈妈，我们去做眼角膜捐献的手术吧？这样，你就有两只眼睛看世界了。”

　　我反问他：“你捐给妈妈一只了，那你就跟妈妈一样，就只有一只眼睛了。”他却斩钉截铁地说：“我是男人，保护女人是应该的啊！”在得知只有人死后才能捐赠眼角膜，他很是无精打采。

　　我安慰他：“妈妈有你这话就已经很知足。”然后我无限感慨地说：“你的命真苦，你要是投到别人家，一定会比在我们家幸福些。”

　　他却认真地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投胎来爱你们啊！”

　　我背过身去，眼泪不停地往外涌，擦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