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小鹿

　　前些日子，看完吴冠中先生的一本画册，很喜欢老人家笔下的江南水乡。他运用简单的“点线面、黑白灰、红黄绿”的吴氏绘画手法，寥寥数笔就栩栩如生地勾画出水乡的乌瓦、白墙、垂柳、小桥、流水、人家……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小船，这是江南水乡不可忽略的元素之一。吴先生画过很多样子的船，我尤喜欢的是乌篷船，一叶扁舟，围着半圆形的黑篷，半遮半掩的神秘，在船族里属辨识度极高的。

　　我从小生活在江北，对船也不陌生。家乡有条护城河，儿时最奢侈的娱乐活动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去划船。也记得那时距家不远处有条不知名的河，常有船只来来往往，偶尔遇到一条靠岸休憩的船，孩子们就爱趁船夫不注意，刺溜一下钻进人家的船厢，一切都觉那么新鲜，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连船上的柴油味闻起来也是香的。当然，对大轮船也不陌生，那时从家乡去上海，都是乘着大轮船在长江上行驶一个晚上。但江北却没有机会看到乌篷船，那水墨般韵致的乌篷船是专属江南水乡的。记得儿时读鲁迅的文章，知道在他的故乡绍兴，普通代步乘坐的都是乌篷船。

　　看过吴老先生的画册之后，蛰伏已久想去坐坐乌篷船的念头开始蓬勃上升。于是找了个周末，搭上高铁，直奔绍兴而去。此次绍兴行，我挑选的随行书是父亲留给我的1973年人文社出版的鲁迅的《呐喊》，薄薄的一本书，封面早已泛黄。在高铁上，我重温了《孔乙己》、《故乡》、《社戏》，我还记得我曾在中学的语文课上学过这些文章。

　　绍兴这一座小城，可以说是江南水乡的代表作。小桥、流水、人家……处处都是吴冠中画中的景致。绍兴有很多景点：鲁迅故里、沈园、兰亭……但我最想圆梦的是去坐一坐乌篷船。来之前我做过一些功课，知道鲁迅故里游客太多，一条乌篷船坐三个人，河道里船只太多，挨挨挤挤，游览的心情必是要大打折扣，而绍兴城市广场的乌篷船路线则相对比较清静。午时两点，我来到城市广场，也许因为阳光正烈，那天来城市广场坐乌篷船的，除了我竟没有第二个游客，我因此得以一个人独拥一条乌篷船，碧绿的环山河只有我这一舟船，四周的景致无遮无挡，这一切让我兴奋坏了。我喝着从仓桥直街买来的黄酒奶茶，想起周作人说的“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柏，河边的红寥和白苹，渔舍，各式各样的桥……”不禁莞尔，感慨错时出游真是值得，否则，熙熙攘攘的人，熙熙攘攘的船，哪里还能有游山的态度？而四周的物色也无法尽收眼底了吧？

　　城市广场的乌篷船，不但游人少，游览路线也设计得好。自城市广场启程，一路经过龙门桥、宝珠桥、府桥、石门桥、酒务桥，路程不远，却可以欣赏到五座不同造型的桥。我坐在船上看桥上的人，桥上的人低头看河船上的我，坐着乌篷船穿越桥洞时，卞之琳《断章》的意境就自然而然倾泻出来了。

　　桨声欸乃，碧水悠悠。穿过这一座座江南水乡的桥，我想起儿时和小伙伴们泛舟母亲河的情景，又想起遥远的我坐在中学课堂里朗读鲁迅的《社戏》……我想，我怎么会有乌篷船情结的呢？大抵因为一弯小船承载了我很多的童年记忆，就像吴冠中说的那样：“我永远记得姑爹家那只小渔船，它永远离不开姑爹，它也像姑爹对我一样的亲切……小小渔船永远地在我脑海里留下了难忘的形象，亲切的形象，我特别喜爱鲁迅故乡的乌篷船，我的绘画作品中经常出现水乡小船，正渊源于姑爹家的渔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