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方启

　　雨是从午夜时分开始下的，那时的我，正睡到恍惚状态，知道雨在下，至于下到何种程度，是不太清楚的。毕竟经历了一次长途奔袭，鞍马劳顿消耗了我的全部的体力，感觉自己就像一摊毫无韧性的稀泥。

　　天亮后，雨还在下，雨势并且不小，弄出的动静也不小。站在阳台上向远处望去，在雨雾笼罩下的城市的楼群就跟仙境中的飘渺虚无的小岛。近处的车流，有点像河里的成群结队的鱼儿。我一直有一个固执的认识，觉得雨是有灵气的，这灵气自然也能赋予大地。打发掉了早餐后，感觉倦意还在不断地向我袭来，我于是搬过一把躺椅，平放成一张小床，用睡眠抚平我的疲惫。虽然已经进入盛夏时节了，但今年的江南的夏天有点特别，远不像以往那样热浪滚滚，因为雨，空气里的凉意是那么的明显，这份凉，在身体上产生的直接的反应也便只有一个字——爽！

　　雨保持着一个均匀的态势，落地的声音是极其有节奏的。我渐渐又有些恍惚，伴随着我生活的诸多的问题暂时都忽略不计了，我此刻就专心专情地服侍我的睡眠，直睡到天高云淡，直睡到睡意全无吧。睡眠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不被尘世俗事所扰，偶尔还能听到自己均匀的呼吸。这样的一场睡眠，实际上是能清空自己的。然而就算我累到了极点，我还是不能做到一心一意专事睡眠。飘忽之间，吴娃越女总在梦境中浮现，水乡的船娘，十里荷塘，让我的大脑有些凌乱。我努力回避这些，我知道我根本回避不了这些，毕竟，我此刻正身在梦幻一般的江南。开轩纳凉，也迎来了飞窜的雨点，它们不时顽皮地跃入窗内，这淘气的搅扰，使得我不得不从梦中醒来。我打算关上窗户，但我舍不得窗外的那份凉，它是那么的友善，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我于是把躺椅从窗边向内挪了挪，将椅子也做了一些调整，再也不是平躺的了，而是慵懒的半躺的状态。我直接面对着窗户，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该看到的一切。但是，这个上午，几乎没有什么让我更倾心于痛痛快快地睡一觉了，我好像遭受过一次无情的惩罚，我的睡眠被剥夺了好久好久了，我现在终于获得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为何要紧靠窗户？这大概应该要归咎于窗内与窗外的不一样吧，窗是一个连接点，连接着内外，在这样的地方，也许才获得难以名状的踏实。人在这个世上，有许多自己已经做过的和正在做的事情是没有办法解释清楚的，不过，来到江南，我对于这样一块上苍特别垂青之地，总是毫无道理的爱怜、敬仰，她更像是我的梦中的情人。

　　江南的雨，与家乡的雨，严格说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能是听着这样的雨声，我又觉得我还是在自己的家乡，在与我年迈的母亲朝夕相处，不时会听到她对于我的去向和行踪问切的声音……如此，我也便少了一份愧疚。

　　雨总会停的，我也总会恢复我的正常的状态，和众多的普通的日子一样生活起居，但我觉得这场紧靠着窗户的睡眠，对于我，体验却是不一样的，雨在给我作伴，我睡得并不孤独。当然，这只是体验中的一个部分，更多的，我自己也很难用语言准确地表达出来，诚如世上有不少的事情，压根就无须说得清道得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