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锐勤

　　以爱国诗人闻名于世的陆游，还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情种，而精巧的沈园记录了这段伤感的爱情。已有八百多年历史的沈园，陆游一生中曾多次踏访并留下诗篇。

　　公元1151年，已经跟唐婉分手十年的他独自来到沈园，却意外遇见唐婉及其改嫁后的丈夫赵士程。尽管十年过去了，陆游和唐婉刻骨铭心的情缘始终存留在彼此内心最深处，一触碰便排山倒海般涌出来。当陆游正黯然神伤时，唐婉征得赵士程同意，差人给陆游送去酒菜，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这一盒绍兴菜中了。

　　陆游触物伤情，怅然在墙上题下《钗头凤·红酥手》，唐婉见之，感慨万千，竟一病不起，愁怨难解，病中提笔和《钗头凤·世情薄》词一阙，不久之后郁郁而终。两首词绝望凄楚，缠绵悱恻，荡气回肠，催人泪下，堪称千古绝唱。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的词阙极尽哀伤，却也只能“灯暗无人说断肠”，而唐婉的词阙更是感人至深。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越英雄，越温柔。儿女情长不是英雄气短，而是更加饱满健全的人格体现。年过六十以后，陆游仍多次故地重游，甚至在辞世前一年仍拖着病躯来沈园，“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自己行将就木，一生放不下的也只能放下了，“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自从与唐婉分手起，他就用余生来怀念；当唐婉去世后，思念更是达到极致。惊心动魄的爱情在江南比比皆是，但陆游与唐婉显然诠释得更加痛彻心扉，八百年来漂浮于绍兴上空，使得这片山水更加感人肺腑。

　　如果说陆游为爱伤透了心，徐渭则一生几乎就是个悲剧。其坎坷与落魄，已达人性之极限；其才华与成就，亦为旷世之奇才。徐渭一生屡考屡败、疯癫杀妻、坐牢七年、九次自杀，最后在贫困潦倒中死去。然而，他又是“光芒夜半惊鬼神”的青藤画派始祖，是“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的“明代三大才子”之一，连桀骜不驯的郑板桥都自称“青藤门下牛马走”，连国画大师齐白石都称青藤是吾师，堪称全才型人才。

　　青藤书屋是徐渭故居，掩映在仓桥直街附近小小的巷弄之间，入门后是小园林，竹子在风中摇曳，翠绿的芭蕉伸展着宽大的叶片，一株青藤清静倚靠在墙边角落里，这是徐渭最喜爱的植物。书屋不大，却也幽雅，确有“自在岩”的意境。在《墨葡萄图》画轴中，徐渭自题：“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世上的天才大多是寂寞的，他们是用生命，用阅历在写诗，在画画，在创作，而同时代中人几乎无人达到此高度。因此，他找不到可以对话的人，只能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用作品与世界对话。可是连作品也无人能读懂，甚至不为世所容，几乎注定悲惨的结局。木心说：“生活的最好状态是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也许，在世人眼中，看到的是疯疯癫癫的徐渭；而在徐渭的内心，是丰富的安静，是持续的生命燃烧，是朝拜永无止境的艺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