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妍

　　小时候的一个邻家玩伴，是潮州人。每每一起锄大D时，我总是输。后来才被同伴告知，他总有“国王”。为此，我常常纳闷，他为何运气这么好，有大牌在手之余，脑瓜子灵活，记得住牌，转数快。

　　在香港遇到不少人和事，仔细想想，认真回味，与儿时的这位玩伴有着共同点，灵活懂变通。香港的西贡，若有条件反射，人们首先想到的是阳光、沙滩、海鲜、游艇。上周在西贡参加了场PARTY，宴会中给人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席间出品的海鲜，而是一道家常菜——鸡。它被命名为HELLO鸡，一只会打招呼,有礼貌的鸡。初看上去极为普通，入口却倍感惊喜。而我吃到了儿时蛤蒌叶的味道，潮菜中独特的味道。

　　粤人有句老话，“无鸡不成宴”。有媒体称，粤人一年要吃掉8亿只鸡。鸡是粤菜中的主角，通常被称为硬菜。宴会的档次，以及成功与否，很大程度取决于“鸡”这道硬菜上。今年快90岁的姑婆，时常在我的眼前晃，脑海中浮现。在天山南北行走的日子里，我结下的不少善缘，认识了不少新的兄弟姐妹。这个冬天，当寒流持续南下时，他们极为贴心，提早一个月来信询问，“猫冬”给你寄点零嘴吧？特别是在寒冷的冬日，坚果、葡萄干、杏仁等零嘴是“最长情的陪伴”。尽管并不想让对方破费，但适当让对方做些什么，刷些存在感，这或许是人与人之间释放的最大善意。“核桃吧，姑婆喜欢。”当一箱箱载满爱心的核桃飞到我的身边，几乎未做停留，我“二传手”般地寄至姑婆。年事已高的姑婆，手脚灵敏，耳朵有点背，牙齿基本还给了她的妈妈。姑婆在收到核桃后，用搅拌机打出核桃糊，一次能喝两大碗。可爱的姑婆，将核桃糊当粥喝，当饭吃，边吃边自言自语，这是我的外孙女寄来的。

　　姑婆惦记着我，我也常惦记着姑婆，更常常惦记着姑婆的拿手硬菜鸡。姑婆对于鸡的烹饪，通常会选择清水煮白切，原汁原味，回味无穷。我的姑婆好立意喜标新，不爱走寻常路，或另辟蹊径，爱做蛤蒌叶焖鸡。姑婆的鸡不是市场上卖的“行货”，而是亲力亲为养的。她用一颗又一颗的大米饭精心养出来的走地鸡。每天太阳快落山时，她的首要任务是呼唤鸡回家，生怕外人过分惦记着。每年的中秋节一过，她开始谋划着养过年鸡。首先在鸡圈中挑选20余只极有“潜力”的上好幼鸡。接下来几个月，对它们精心呵护。为了让鸡宝宝们积极参与锻炼身体，还命令姑丈订做了鸡木架，好让宝宝们在眼皮底下上蹿下跳，减少丢失的风险。单杠、双杠、高抬腿、高低杠、千秋、滑梯……20余只鸡宝宝们每日快乐地成长。它们完成了自然生长，从青幼年过度到了壮年。这时，春节到了。天井下的花盆里，姑婆种着蛤蒌叶，一种潮汕特有的野生胡椒科的叶子。蛤蒌叶是一种具有祛风平喘、活络消肿的中药材。野生的蛤蒌叶活性成分是普通的三倍。故而，姑婆家的蛤蒌叶长在花盆中，享受着非一般的待遇。壮年的鸡，肉质甜美爽滑有嚼劲，焯水后，放入砂锅中，同时倒入的还有特制的调料和蛤蒌叶，在砂锅中让他们充分地发生化学反应。此时，火候的把握十分重要。通常姑婆会在灶台前转来转去，听砂锅中鸡生长的声音。何时起锅，全凭经验和感觉。

　　聪慧的姑婆通常会焖两锅鸡。一锅是给孙子们先吃，另一锅是年夜饭桌上的主打硬菜。以前不懂姑婆AB方案的良苦用心，年纪越长，越能明白姑婆满满的爱心。年夜饭的准备通常时间较长，她怕我们饿着了，等着急了。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鸡，姑婆双眼眯成一条缝，乐呵呵地唠叨，“又忘记洗手啦，”“还有一锅，慢慢吃。”小的时候，姑婆给我们精心炮制哈喽叶焖鸡，如今她把孙辈们天南地北寄回来的核桃糊当水饮。若下午喝了核桃糊，姑婆通常不再吃晚饭，她乐观地笑言，“有情饮水饱”。

　　中西文化融合的港地，将潮汕地区特有的蛤蒌叶焖鸡变形成了内外兼修的“HELLO鸡”，一道懂礼貌、识大体、中西并蓄的硬菜。主角鸡事先披上一层金黄色的战衣，外貌与一般的烧鸡无二。传统做法的“焖”变成了“烧”。皮脆焦黄的烧鸡仍在蛤蒌绿叶的陪伴下闪亮登场，在宴席上谁能与其争锋？姑婆的拿手菜，在港在潮人的厨房里，有了文化传承，有了名字上的变化。而不变的是我对姑婆的思念，对潮州一草一木的牵挂。

编辑 翁纯 责任编辑 詹树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