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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绥芳盏耀眼明
发布日期 : 2024-02-24 09:35:35 文章来源 : 潮州日报

  万灯齐明人空巷,灯节年年绽新意。到“府楼猴”灯前拍了照,又转入牌坊街,我的目光定在一盏莲花灯上。


  莲花灯是无字的花灯,可高悬,可捧握,可随清流旋转。或许会有深情难寄的人儿,会将信笺藏于花瓣之间,而我只想对灯吟诵:融融宝光漾波轻,绥绥芳盏耀眼明。值守元夕灯节,它是灯阵中的一员,而落在我的心中,它是结在门环上的那一盏母亲的花灯。


  幼时,我随家人居住于一座儒林第中。每逢元宵佳节,府邸里十几个家庭的孩子都欢欢喜喜地到前厅集聚,绕着宅院游灯庆祝。


  每年春节一过,我便向母亲索要花灯。


  母亲是个手艺人。年轻时她曾作为钩织通花的技术员,被公社派到友镇去开班传授钩花的技术。那时她身边围绕着一群女学员,学员中既有成熟泼辣的当家主妇,也有像花儿般娇艳的姑娘。大家围坐母亲身旁,手握钩针,从最简单的钩“辫子”开始,学习这门编织技艺。母亲只带着简单的换洗衣服前去,食宿皆由热情的学员家庭安排。由此她结识了几位情谊真挚的女友,彼此相知相惜,令人艳羡。


  母亲还善刺绣、缝纫。嫁入这座府邸,见识过元宵节的流光溢彩之后,母亲自然而然地也喜欢上花灯。


  制作花灯不比其他工艺,所需的材料繁多,也更考验人的动手能力。绸缎、珠片、铜线,穗子、绒花、金边,母亲默默地积攒着这些精致,这些细小,工艺要领则虚心地向人请教。她拿出温和的耐心,准备迎接孩子们万分期待、万般钟情的元宵节。


  母亲为我做的第一个花灯,名唤井栏灯。它是母亲仿照府里水井的造型做成的八棱体。第二个是一只大雁灯。为了它,我和小伙伴们争吵了一顿,因为他们硬要说它是呆头鹅。记不清第几年,是一对红色的靴子灯。我和妹妹各提一只,我走一步,妹妹走一步,就像两只靴子在空中迈步。母亲的奇妙创意为我们的花灯节带来无尽的欢乐。


  假如生活可以按下延长键,那我愿意在母亲用她的纤纤素手为我们制作花灯的时候,轻轻地按下,让母亲的快乐更长久一些,让我可以坐在她身边,持续享受无忧无虑的那一段童年。


  有一次,正是大年初十,村道两旁还遗留着节日鞭炮燃放之后的碎壳纸屑。母亲回来了,两手空空,脸上却带着泪痕。


  在亲人一连声的关切中,母亲泪崩。她悲愤交加地说出这一天的遭遇——小包裹在公共汽车上被人偷走了。里面有父亲的私章和所有重要证件。


  原来,她为了去百货公司给我和妹妹买花灯,转乘另一路公共汽车,不幸遇上小偷。那迷惑母亲改道的花灯,是一种配备了电池和小灯泡,可以自由操控开关的创意花灯。如今看来很不值什么,但在当时却是稀罕物件,要到城里才能买到。母亲平素总是约束自己的消费欲望,那天为了女儿,竟冲动地想去花钱购买,以至路遇窃贼。


  终于回到家,见到亲人,她边哭边说,诉尽委屈,就扶着剧痛的脑袋躺下休息。连晚饭,她都没能起来吃。


  看着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母亲,我好害怕,害怕她会从此就病着了。


  那一刻,灯火黯淡的屋子里,蓄满了忧愁。


  元宵节越来越近了,我们都确信,今年不会跟小伙伴们一起游灯了。


  闷闷间到了正月十五,那天早晨,母亲在窗外的竹竿上晾晒刚刚洗好的衣服,邻居家的收音机正播送着轻音乐。我们慢腾腾起来,打开门扇,惊讶地发现铁门环上结着一盏粉色的莲花灯。莲花的花瓣有两层,是用棉纱钩织而成的。黄色的花蕊蓬蓬散开,柔软的触觉告诉我,那是拆开的毛线。没有莲蓬,花心处是一个浅绿色的双耳陶瓷杯。杯里粘着一小段蜡烛。我们又可以玩元宵节灯火的游戏了,我和妹妹欢呼着向母亲扑去。母亲用手臂接住我们,微笑着说:“只有一盏了。你们可不能相争。”


  母亲的花灯,有着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让人叹奇。深思回味之下,我发现,那其实也是一串心情的故事。井栏代指的是家,那时她拥有健壮的丈夫和娇憨的女儿;大雁诉说着思念,那时父亲远离家乡去他市上班……莲花灯,圣洁的灯,她将它赠予女儿,是想抚平幼童心里的创伤吧。然而,当我将这些解读说与母亲听,她摇头说道:“当年哪有想这么深。”是的,人很难明白自己创作的冲动来自何方,是纯然来自生活中光明事物的感召?还是来自内心深处明与暗两股力量的搏击震荡?


  母亲花灯的收官之作,是一盏凤梨灯。可以说,没有母亲的创业,就不会有这盏富丽璀璨的花灯。


  那时为了开拓家庭经济来源,母亲下定决心要做事业。她与姑妈联手开办了编织工场。开办编织工场,潮州人称之为“放花”。“放花”其实就是从工厂接单,再把编织活儿派给女工,赚取管理费的行当。自从成了“放花”人,母亲既当技术员,又当财务员,兼职搬运工,忙得团团转。工场故事多,最刺激有趣的故事是,女工们听闻来了一批工价高的活儿,都想抢先拿到。母亲为了防止哄抢,把所有毛线都搬到小屋子里,派我从里面把门闩紧。女工们挤在门口,母亲边派活儿边大声念出材料清单,比如:“深红线两捆,浅红线三捆,橘红线一捆。”我在屋里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眼明手快地拣拾,装袋,确认无误之后踮起脚尖把袋子从窗户塞出去。那时门口人声嘈杂,而我在小屋里跳上跳下,心脏怦怦跳得极快。那体验,还真是难忘呢。也有考验人的故事:工场来了一批工价低的活儿,母亲走了一圈阿姐阿姑、阿姨婶婶的家,愁眉苦脸地返回来,对着小山般的毛线发呆。完不成业绩,那她在同行中的竞争力就要降低,以后有好单也轮不到她拿了。忽然,母亲眼睛一亮,她想到劝说女工的办法了。她兴奋地站起来,继续下一轮挨家挨户的沟通工作。生活的苦乐,人情的冷暖,母亲尝遍其中滋味。幸而,她瘦小的身躯里,跳动的是一颗强大的心脏。


  九岁时,我被挑中去参加锣鼓队巡游,和另一个女孩一起扛标旗。母亲心情喜悦,挑选最好的材料,精心为我做了一盏凤梨灯。巡游时,这盏镶着金边、玲珑可爱的凤梨灯就挂在标旗上,我胸前不远的地方。我每走一步,灯身就微微一颤,灯下流苏也随之漾出好看的波纹,泛起灿灿的霞光,看得人目眩神迷。


  细细论来,母亲制作的花灯中,就属莲花灯最简单了。但它的一抹粉色,温柔至极。它的莲心会发光,那光焰驱散了夜的寒冷。


  故居门环上的那盏莲花灯,它悬在空中,兀自绽放,是独属于我们一家的温情。牌坊街的莲花灯,它伴着七彩流光,将景点扮靓,将欢乐激扬。可以大声赞美、可以自由揽入怀中的美景,就在家乡潮州。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这里的灯火能照亮我心灵的千丘万壑,给予我确信不疑的温暖。


  火树银花不夜天,龙舞英歌竞风流。我赏玩兴满,踩着月色回家。轻轻推开家门,安居新城区的老母亲,此刻,已冲好三盅香茗,打开电视看潮剧。才子佳人,深情缱绻,那是不败的传奇,永恒的故事。只见灯火辉煌的东门街,陈三和五娘从远处翩翩而来。二弦如泣如诉,布景亦幻亦真,一切都美得让人陶醉。


  (陈丹玉)


编辑 张泽慧   责任编辑 吴燕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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