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台坊

　   陈贤武

　　乾隆《潮州府志·坊表》：“秋台坊，在大街。为尚书王大宝建。”

　　王大宝（1094-1170），字元龟，宋海阳（今属潮安归湖镇神前村）人。南宋高宗建炎二年（1128），在会试中深得主考官的赏识，以第一名呈报。恰好当时高宗驾幸维扬（今扬州），殿试时，高宗将会试第二名的维扬人李易擢于榜首，王大宝屈居第二，成为宋代岭南唯一一位榜眼。绍兴三十二年（1162），宋孝宗即位，锐意于革弊兴利，召回了主战派张浚，王大宝被授为礼部侍郎。王大宝履任伊始，即进言“先明国是，而行之以果断”，劝告孝宗不要在和战问题上犹豫不决。王大宝的话深得孝宗旨意，不久被授为右谏议大夫，接着又兼侍讲。隆兴元年（1163），晋礼部侍郎、右谏议大夫 。他接连上疏，力劝孝宗早定抗金大计，收复失地，并一再弹劾投降派汪澈等人的所为。七月，秦桧余党汤思退被擢升为右丞相，同年十二月又被擢升为左丞相。汤思退派人暗中与金国联系，指使党羽攻击张浚“费国不赀”，并议罢都督府，与金媾和。在这国家存亡危难关头，王大宝再次挺身而出，接连上了三道奏章力斥汤思退的投降派行径，但未被孝宗所接受，愤然辞去右谏议大夫、兵部侍郎之职。隆兴二年，金兵大举南侵，迫使南宋与金国签订了屈辱的“和约”，承认金宋两国的关系是“叔、侄之国”。乾道元年（1165），朝野中要求重新起用王大宝等人以抗金的呼声日益强烈，遂被任命为礼部尚书。但是王的抗金方略仍然未被皇帝认可，并一再受到投降派的攻击，以致他身心交瘁，被迫辞去官职。乾道六年四月，王大宝在家乡病逝。临终前，长叹说：“收复失地的事竟是遥遥无期的了！”

　　王大宝崇气节，不怕被牵连的高尚品德，也十分难得。当其时，秦桧当政，权势薰天，迫害打击赵鼎、张浚，指为“赵张客”者，无不贬斥无虚日，大宝独泰然处之，不怕连累。绍兴十年（1140）至十四年，宰相赵鼎为秦桧迫害，贬清远军节度副使，潮州安置，在潮州居住了五年。其时，王大宝正在家中闲居，与之交游，日讲《论语》，赵鼎称赞他：“文章学识，直谅劲正，廷臣无出右者”，并感叹王大宝独肯从其游而不避其为贬谪之臣。绍兴十六年至十九年，知连州时，宰相张浚亦于绍兴十六年谪居连州，俸禄常被拖欠，大宝以经制钱助之，张浚吃惊地问他：“如累公何？”大宝回答：“得丧，命也。”张浚为之叹息，命其子张拭从王大宝问学。张拭后来成为著名理学家。

　　王大宝知袁州（今江西宜春）时，宗丞沈清臣以诋和议，触怒秦桧，贬谪沅州（今湖南芷江），路过袁州时，大宝说：“这是我中科举的同年。”留之数日。僚吏劝他不要因此触怒秦桧，大宝笑而不答。《宋史》本传的“论”称赞他：“逮斥权奸，了无顾忌”，“有大臣风烈”。

　　大理学家朱熹对他评价是“旧尝识之，其人劲正，忠实有馀。在言路尝论汤思退之奸而逐之。但为人颇疏率，立朝议论亦有不到头处，然不害为一代正人”。（《朱熹集·答廖子晦》）《宋史》卷386有传，与刘拱、范成大等直臣同传。后世言及宋代潮州乃至岭南人物，皆当首推王大宝。明人郭棐《粤大记》将他与余靖等列为宋代“岭南六先生”，“真五岭间气之钟灵，百代士林之仪表乎！”近代学者吴道镕在《广东文徵》说：“盖吾粤宋南渡后，高孝两朝人物，当以大宝为首屈一指，不止潮州八贤之冠。”著有《谏垣秦议》《周易证义》《毛诗国风证义》《诗解》《王元龟遗文》等。

　　潮州民间流传一个有关他脍炙人口的传说：在封建社会，各州、府、县每年都要把最好的土特产作贡品。有次，皇帝问王大宝：“潮州这地方怎么样？”大宝答：“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皇帝又问：“潮州最著名的特产是什么？”回答：“番薯！”后来，他拿了一些可染渔网的薯皮进贡上去。皇帝以为是什么可口的东西，刚吃一口，便连连摆手，说道：“潮州薯免进！潮州薯免进！”这样，潮州人民再也无须承担贡品的任务了。

　　“秋台”坊在今市区太平路砖亭巷口。坊字南镌“榜眼”。

　　“秋台”两面下枋同镌“建炎戊辰进士、榜眼及第、兵部侍郎、礼部尚书、开国男王大宝”；左坊眼镌“诰赠正议大夫、兵部侍郎、父名昌国，晋朝议大夫、礼部尚书”；右坊眼镌“赐进士胞弟王大鼎，官承奉郎；赐进士胞弟王大圭，官承务郎；赐袭东莞令胞弟王大纲”；另镌“道光戊子重修。民国甲子冬，裔孙延康、敏斋合族重修”。

　　“秋台”，应作词组解。秋，主肃杀，古因与律令刑狱有关之事。如指司法、监察官员及官署“秋宪”。台，古代中央政府的官署。《宋名臣言行录·别集上》卷4说王大宝“在官悉心力，知无不为。自入仕四十三年，居官仅七稔（年）”。而最精彩时期莫过于南宋孝宗隆兴元年以古稀之龄任右谏议大夫，在位虽仅数月，却干了几件大事：一、敢于弹劾不职官员，尤其是高中级官员，如六月论罢贪污的前丞相朱倬、沈该，抗金不力的参知政事汪澈。二、支持抗战，反对议和。三、精简编制。冗官一直是宋代存在的一大问题，他根据孝宗旨意，提出了解决方案。后罢职，建炎中，编修官胡铨在《论卖直疏》曾慨叹言：“自顷以来，张震之去，西省一空；王十朋之去，台列一空；王大宝之去，谏苑一空。”今潮人尚称他为“王老虎”，正是对他居台谏风采的民间一种尊称。且北宋大文学家欧阳修在《上范司谏（仲淹）书》就言：“谏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可知，谏官与宰相是直接与天子共治天下的。元人修《宋史》时评价道：“宋之立国，元气在台谏”，台谏在宋代地位之高，谏官之尊，可想而知！因而，此“秋台”亦应指他这段时期。王大宝在《清水阁记》有言：“时际清平，乃能乐是阁；人惟清平，乃能居是阁”，这是他居官清正、不与贪官污吏为伍的写照，亦是此二字最佳注解。

　　弟王大鼎，字元龙，官承奉郎；大圭，字元象，官承务郎；大纲，字元记，绍兴二十八年（1158）经兄大宝奏请，恩荐补将仕郎，赐紫章服一袭，转文林郎、东莞令。

　　此坊在嘉靖《广东通志·舆地志三·坊都》已有记载，《潮安县城关镇亭坊简略史迹》谓：“当是明代追建者”。此判断是正确的，陈从周先生就认为，宋、元时期的牌坊都是木结构，至今没有见到明代以前的石牌坊，可见石坊都是入明以后的产物，因为“以今日所见明牌坊，木制者已若凤毛，存者皆石构，此与施工技术有关，盖盘车（活轮）之发明，可吊装，遂使木易以石，使施工技术推进一步。此言石坊之变迁不能不知者。”（陈从周著：《梓室余墨·徽州明代建筑》，2019年上海书店出版社。）入清后，此坊可谓时乖运蹇。雍正《海阳县志》言“废于火”，乾隆年间仍“今废”，（乾隆《潮州府志》）乾隆《潮州古城地形图》则标示“废砖亭”，说明此坊从一开始就是砖石结构。

　　迨清道光八年（1828）方重修，坊字由王氏后人请王利亨重书。王利亨系嘉应（今梅县）人，号竹航，嘉庆六年（1801）进士，官忻州知府。后主讲韩山书院十馀年。诗、书、画皆精，被誉为“三绝”。邱汝滨《蕉窗随笔》言：“城中牌坊林立，榜书皆出一时名家。嘉应王利亨先生素以八法自负，见坊书少所许可。适宋王大宝尚书坊重修，先生书‘榜眼’‘秋台’四字刻于坊石，径五、六尺。视‘三世尚书’‘（三世）宫端’‘（木天）人瑞’诸坊之遒健雍容，瞠乎后矣。然后方叹榜书之难，不复敢菲薄古人矣！”

　　1918年潮州发生7.25级地震，“坊表摧颓墙壁倒”，（郑国藩《地震纪灾》）此坊亦未幸免，1924年才由裔孙延康、敏斋合族重修，屋顶饰以双龙戏珠的嵌瓷。坊屡毁而屡建，近代爱国志士丘逢甲对此不以为然，“邦人重科举，巍坊九衢（繁华的街市）树。”心碑方难毁，“安知古名贤，风期（风度品格）足千古。”（《说潮·王大宝》）

　　坊为四柱三间的砖石结构，屋面为硬山顶，屋脊上置嵌瓷“双龙抢珠”。

　　坊拆卸于1950年。2009年按原貌重建于太平路砖亭巷口南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