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犹存海滨地

　　许镇焕

　　拜访丁增钦先生，品茗闲聊。他饶有兴趣说起之前应邀前往潮阳成田参加一场婚礼。我略知丁先生的秉性，没有让他特别感兴趣的事情他是不会拿出来与我分享的，而且他也知道我，与我分享的也是我所喜欢的。

　　这场婚礼，意外地让他发现原来还有这样的世界。此地古风犹存。丁先生感叹道。现时的婚礼，多由一主持人主持，婚礼中间穿插着助兴的歌唱、表演之类的娱乐性节目，但那场婚礼，没有主持人，而是一位青娘母，一位已届古稀的青娘母，用她连续的穿插“做四句”而完成了整个婚宴时间。让丁先生惊叹的是，现代的快速发展变化之中，还有传统的青娘母这一职业的存在。更让其惊叹的是，年届古稀的青娘母，完成了一个专业潮剧演员难以完成的演唱时间，一般来说，专业的潮剧演员连续演唱十几分钟的曲段已是难能可贵，可此次所见到的这位青娘母，竟然是一个人“做四句”串演整个婚宴时间，而且是应景的、随机应变的演唱。主人一面感叹古风犹存，一面盛赞那位与自己差不多同龄的青娘母的难得。同时，因为担心“青娘母”后继乏人，继而担心这一古风会因之而止，丁先生也做出决定，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从来没有记谱的“做四句”记谱，希望后来人的青娘母能够读谱歌唱，让古风一直传承下去。

　　在记谱的同时，丁先生又意外发现宝藏，原来潮剧不少精彩的旋律来自“做四句”演唱之中，这让人惊叹之余犹是惊叹。惊叹未已，道“做四句”还不是一成不变的沿袭，而有与时俱进的发展，一些当代潮汕名人也悉数进入四句之中。

　　不可否认，丁先生一如孩童发现新事物般高兴，更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兴奋，绘声绘色与我分享他的发现，他的惊叹。不难想像，当时婚宴上，当看到那位青娘母，听到她没有停歇的演唱，到底有多兴奋。

　　话题结束时，丁先生赠我礼物，是其付诸行动后的成果，刚刚整理完成的《潮汕传统婚礼上的“做四句”》的书册。三十页的A4纸张，密密麻麻的音符和字节，该费却丁先生以及那位青娘母几多的精神，真正庆幸的是，看似即将消失的民间风俗遇到了丁增钦先生这一有心之人，而得让其以文字曲谱方式保留，利益后人，可谓功德无量。真的多承赠与！

　　手捧着主人的赠书，遂向着无所不能的网络，搜寻关于“青娘母”的记录，可无所不能的网络只记载着：

　　青娘母，潮汕地区传统婚俗的遗存。青娘母由女方聘请，陪伴新娘到男家，主持新娘出阁前拜别双亲直至到男家引新娘进洞房、为新娘牵被角等一系列的仪式。

　　此外，再无其他。纵有的，是一些应景的“四句”的抄录。

　　为什么潮汕人只称主持婚礼的为“青娘母”，而不称其他？笔者尝试了各种方式检索，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所以无法知道“青娘母”这一叫法，这一风俗肇于何时，出于何处，只能默认存在就是硬道理。幸好，丁增钦先生所赠的书册对“青娘母”作了介绍：

　　在潮汕地区，尤其在潮阳、潮南、普宁、惠来等县（区）市，传统婚礼上往往都有一位类似于现代婚礼主持人一样的人物——“青娘”，她的主要任务，也是她的独特能耐，就是“做四句”。

　　“青娘”一般都为已婚女性，且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上，四十至五十岁这个年龄段的已婚女性较为多见。

　　“青娘”一般都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相貌端庄、笑脸常开、给人以喜气洋洋的印象，这是“青娘”最基本的条件和“从业技能”。

　　潮汕人传统意识相对比较浓厚，喜欢讨个“好彩头”，因此婚家还对“青娘”的身世有较高的要求。比如: 要求本人没有道德方面的劣迹（相当于良家妇女），其本人没有再婚史，丈夫健在，有男有女等等。所以，在农村，不是任何妇女都有资格担任“青娘”的。

　　果然，要想成为“青娘母”，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或许正是基于如此多的规范和限制，加上这一行业纯属民间的活生态，没有成规模的培训，而导致这个群体的从业人数才日见减少、甚至断层，不然的话，丁增钦先生所见的就不是那位已届古稀的“青娘母”。由此可以窥见，“青娘母做四句”这一风俗也快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过，在民风民俗古朴的潮阳，好像对其说不，因为那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瑰宝，广阔的民间需要她、今天需要她、明天需要她、永远需要她。

　　我们虽然不敢奢望“青娘母做四句”这风俗真的能够焕发第二次春天，但相信这一传统仍具旺盛的生命力，依然活跃在需要她的婚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