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如龙脊 花香果甜

　　余泽存

　　今年的夏天温度出奇的高，据说是40年来最高的一年。空调“叹”久了，人便觉得浑身软绵绵，精神有些阴耗耗，最终选择外出走走，把耗损的阳气补回来。

　　旅游途中，忽然想起家中天台的花圃。这是我10多年静心经营的地方——养我灵魂的一处自留地，上面栽植有黄皮、番石榴、葡萄、百香果等果树，还有茶花、栀子花、桂花、金银花及艾叶、苦刺等花木及药草。平时外出，总约家人看护，随时浇水湿土，而今此生出门，却又忘记吩咐朋友照看，此刻家中窗闭门锁，门上钥匙又带在身，不知怎么处置？

　　一周的行程只走三天便火焦火燎地赶回。回家时天已入暮，甫一开门，我便不顾行旅如何安放，直冲顶楼。天台门一开，那个情景啊，实是令我悲催心痛！本来绿荫遮盖、花繁叶茂的天台，却是一片枯枝萎叶，蔫了的花儿凋落的残果，地上一片狼藉，都是脱水晒干的落叶，有的随风飞卷，如灵魂在飘绕。主要承担天台遮阳重任、攀爬在花架上的百香果，此刻已虚脱得剩下骨架儿与几粒摇摇晃晃的皱果；艾叶更是一片倒下去，丝毫没有站立的气力；芍药花干脆伏盆不起，花儿低垂在花盆的一侧，像一个中暑的头颅……

　　我平抑自己懊恼与心痛，默默拿起扫把清扫落叶，再准备给花草浇水冲凉。此刻，一阵悠香轻轻荡来，穿过我的嗅觉，侵入我的神经，我不觉心头一振，如若荷香拂过，一池清凉荡涤去满身烦躁疲惫。我抬起头，探循幽香之源。随着脚步的轻移，香气越来越浓郁，身体像被无形之线所牵引，亦步亦趋转过阳台一角的桂花树后。桂花树枝硬叶厚，不像别的物种那般娇嫩，此时它叶略枯焦，却原貌铮立。香的源头并非来自桂花，此等炎炎夏日，并非它上舞台之时。转过眼去，朦胧的灯光下，一朵朵白色的花儿，点缀在一枝枝骨茎上，含苞待放，花叶似张开的长裙，摇曳着梦的波澜。远看似一群羞花闭月的仙子，迎着初升月色尽情歌唱；近观却如盏盏莲灯静静绽放，焕发出迷人的光彩！“一茎数蕊尽丛生，粉晕檀心画不成。静态雪花堪比洁，幽香莲叶与同清。”这诗题说的不是它么？我心头悦色在瞬间爆炸，难以比喻之时忽而想起清人范咸的《昙花》，这情这色，这韵这幽，描写得恰到好处，让我心清脑醒，让我醉醺意眩……

　　是的，在我心中，它非昙花，却胜昙花。它，就是火龙果的花。

　　天台的一旮旯，这株平淡几乎让人生厌的火龙果，那是多年前因口舌之欲念，在山内访友期间割了一段放于车上，希望以后能吃上一二颗果子。没想到，火龙果繁殖能力出奇的强，有了一点土，它便一节一节长，毫不犹豫。起始，我对它还有照顾，施肥浇水搭架都不落下，没想到不久便把天台的一角落占满，骨茎又越过天台的围墙，瞄向邻居的天台。我把“越轨”的一二支剪断，而它们却毛手毛脚攀贴在邻居的墙壁上，死活不脱落！真服它了，我对此也习以为常，不闻不问。

　　火龙果是攀援肉质灌木，无主根，侧根多；根茎深绿色，粗壮，具3棱，边缘波浪状，带刺；茎节处生长攀援根，可攀附在其他植物上生长；叶已退化，光合作用由茎干承担，所以，它似一野小孩，随意生存，不必让人过多的照顾，活得恣意妄为，白根乱绕。每次上天台浇花疏土，我都不用为火龙果担心，也不必专门为它服务，偶尔放点蚝壳碎填在根处，十天半月不浇水它也依然挺着绿油油的硬骨茎儿。

　　夏天艳日催熟阳气生发，隐伏了冬春两季，天台旮角的火龙果开始演绎它的生机。先是在棱骨茎上爆出一点点的红，随之着绿长大，管状的花萼撑着花苞，花苞外包裹着绿色的裂片，像静谧的剧场，等待舞台幕布的拉开。接近月圆之夜，月色缓缓升起，像舞台灯的点亮，紧接着，一群舞者，晃了晃身子，缓缓张开裙摆，悠悠地竞放出仙子般的妖娆，它们张开白色长裙，里面点染粉黄的银须，瞬间被拨动了生命的灵魂，随着一阵轻轻的清风荡来，丝丝的轻叹、阵阵的诱惑飘逸摇荡，勾引住你的嗅觉与心弦。真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此刻，摆小桌于天台之上，红炉小火，煮水烹茶，沐落月花色，银光穿隙，赏丽人于周边，闻暗香浮动，实是人生之悦致。一日，醉酒于床，口干舌燥，家人折火龙果花两三朵，煮水冲蜜捧于床前，一股清香入喉，滑润丝绵直透脑门，津泌如泉，酒骤醒七分。为此我专门翻书查阅火龙果花的药用价值，除了有食物的营养功能之外，还可以清肺降火，润肠通便，明目养阴之药效。

　　火龙果之花夜开昼萎，宛若天上仙子偷偷下凡，为你千里奔赴，私会人间，夜临晓归。之后，花蕊未曾脱落，只日渐干枯，而在花梢处却珠胎暗结，随着时间推移，如母体孕育，慢慢膨胀，直到拳头般大，长约 40 天，青绿的果皮在二三天之间立即泛红，一颗颗红彤彤的圆果便缀点低垂的绿骨茎间，如白天亮着的小灯笼，充溢着喜庆的色彩。

　　火龙果果实是圆形或卵圆形，果肉白色或红色，里面缀满黑芝麻状黑点，那是其种子；火龙果果肉汁多质甜，有丝丝酸味，其富含多种维生素、花青素、蛋白质、膳食纤维、葡萄糖及铁、磷、钙、镁、钾等矿物质，具有抗氧化、抗衰老、软化血管、保护心脑血管的作用而备受人们喜爱。

　　一日，我在阳台打理之间，无意瞥见邻居墙壁有一颗红宝石般的果儿，近前一瞧，那竟是之前被我剪断的那茎火龙果茎节，独立攀爬在邻居墙壁之上，餐风吸露，自生自灭，竟能开花结果，长出一颗果实来，这时让我心生震撼！一株毫不起眼、横茎旁逸，带刺而让人厌惧的火龙果，不让人刻意伺候，却能生香花结甜果，醉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