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蚓

　　卢放民

　　蚯蚓，前字上古为溪纽一部，后字为馀纽十二部，潮语读为﹝哥欧6﹞﹝温2﹞。这样正经八百的潮语音，在七种不同版本的潮音字典中，居然有五本查不到，岂非咄咄怪事？二本有收此音，皆视为白话音，其中一本字作“垢蚓”，让人看了一头雾水。显然，字典家们无法搞清，何以《广韵》流摄尤韵的蚯字，会被读入﹝欧﹞韵呢？一直以来，人们但知唐韵是潮语的语音系统，这是执枝为本、视流作源。它导致人们一叶障目，不见古韵。若寻根溯源，是不难找到答案。

　　蚯以丘得声，蚯蚓也作丘蚓。《礼记·曲礼·注》：“嫌名，谓音声相近，若禹与雨、丘与区也。”段玉裁云；“区古或假丘为之，如区盖亦作丘盖，区宇亦作丘宇是也。”可知上古丘与区声近，然二者双声而非叠韵。丘在古音一部，从理论上是不可随四部的区同韵。但古人并无韵书，发声全凭自然，时至今日，还有多少方言读丘与区声近，不得而知。潮人将蚯读﹝哥欧6﹞、将丘读﹝戈污1﹞，还不是与读区为﹝欧1﹞（《诗·鄘·载驰》“载驰载驱，归唁卫侯”可证。）和﹝戈污1﹞音声相近吗？这种现象，古音学称之为“合﹝哥庵4﹞韵”。当然，这样的例外韵极为罕见，但无独有偶，还是能找到一个与丘、蚯双声叠韵的玖字来互相印证。《说文》：“玖，或曰，若人句脊之句。”今潮人读玖为﹝哥欧2﹞当是本此，句潮语中读﹝哥欧1﹞，其谐声字枸、狗、钩等皆同韵。段玉裁云：“句声在四部，此一部、三部、四部合韵最近之理。”

　　汉代巴郡有朐忍县，《十三州志》称“其地下湿，多朐忍虫”，因此得名。段玉裁云；“朐忍虫即丘蚓。《汉书》、古书皆作朐忍无异。”蚯蚓与朐忍，用古音读来几乎无别。前面讲过，蚯字随区字入四部读为﹝哥欧6﹞，而朐字则本身属四部，与其谐声字钩、狗、句、枸、够读为﹝哥欧6﹞，也是顺理成章。地势向中央凹陷叫丘，与干肉弯屈的朐，都有“曲”义，故又名曲蟺。蚓字为馀纽，忍字为日纽，在中古音学是此疆彼界，不可逾越。但从古音学却都是舌母，是为双声。依古音学规则，同类声母可以通转。这在潮语不乏成例，像俞、裕本为馀纽，却以日纽读之；颖、陶也是馀纽，却以透纽读之；痒以馀纽和章纽双读；蛇以馀纽和船纽双读；窳以馀纽和日纽双读。依古音学，所有例字皆为双声。潮语蚓﹝温2﹞与忍﹝罗温2﹞，由于来纽也属舌母双声，却不能因为韵母相同而视为叠韵。后者在古音十三部，读入﹝温﹞韵是主韵；前者在十二部，因为关系密切而读入该韵，可看作合韵。同部类似还有匀、旬、伸，绝无仅有。

　　通过溯源，可以见到，蚯蚓或朐忍的古读音，与潮人对这种动物的叫法的读音，是何等相似！这绝非偶然巧合，说明潮语音乃其来有自，哪是什么白话音？

　　俗语“鸡寮﹝罗妖5多妖5﹞无隔夜蚯﹝哥欧6﹞蚓﹝温2﹞”，蚯蚓是蛋白质丰富的美味食物，进了鸡舍，鸡性抢食，其能久存乎？比喻热门抢手的东西很快被一扫而光，揭示人们的占有慾是那样的刻不容缓。它常被用于反问句，说成“鸡察﹝多妖5多妖5﹞怎﹝之窝2﹞有隔夜蚯﹝哥欧6﹞蚓﹝温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