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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 2023-06-27 10:48:37 文章来源 : 潮州日报

  卢放民

  抔字上古为帮纽一部,潮语读为[波污4]、[颇翁2]和[波温4]。该字以“不”为声,“不”的读音较复杂,故抔的读音较为特殊。第一个音是其在一部的本音;第二个音当是与三部合韵,潮语一部入[翁]韵有例可循,像伏、服、国、牧、福,但并不多;第三音入[温]韵,这样的声转实属罕见,疑是“不”与“弗”义同,而误读同韵,其实二字义同而音异,后者在十五部。一部的核字,其本音是[何英4],坊间也是读为[何温8],想必也有原因。除此之外,这种现象恐难见到。

  《礼记·礼运》:“汙尊而抔饮。”郑玄注:“抔饮,掬之也。”《诗诂》:“屈掌曰掬”。人的手心微凹,有如臼形。以手取水时,必屈掌,以能最大限度受[徐窝7]水。“抔饮”用潮语是:“抔[颇翁2]水食。”可知抔与掬(匊)同义,表示屈掌相并而取物。《左宣十二年传》:“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争舟必以手抓船舷,对方则用刀剁指,造成了船内断指头好用手抔[波温4颇翁2]。《诗·唐风·椒聊》:“椒聊之实,蕃衍盈匊(掬)。”是说椒聊的子实,多[之挨7]到好用手来抔[波温4颇翁2]。笺:“盈,犹多也。”再如杜甫《佳人》“采栢动盈掬”、白居易《和梦遊》“秾华如可掬”、《水浒·二十三回》“那妇人笑容可掬”,换用“抔”来读,意思不变。今潮人用“抔”而废“掬”如:抔[波温4颇翁2]沙土、抔[波温4颇翁2]米。

  除了作动词外,“掬”可作量词,“抔”自不待言。如:“你过去抔[波温4颇翁2]抔[波温4颇翁2]沙来,我欲用着。”前为动词,后是量词。《诗·小雅·采绿》:“终朝采绿,不盈一匊(掬)。”《史记·张释之传》:“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骆宾王《代李敬业以武后临朝移诸郡县檄》:“一抔之土未干。”元好问《学东坡移居》:“抔土填巨壑。”抔字皆作量词用。

  有潮音字典称,“掬,潮州话说捧pong2”,这是从近、现代汉语的角度作出的结论。掬、抔、捧均为古字,《说文段注》:“匊(掬),从勹米,会意,米至散,两手兜之而聚。”上举诸例,皆说明掬与抔同义,而捧字与此义无涉。可能由于三字皆有共同特点,即都是两手的动作,中古以后的辞书,有将捧(奉)与掬(匊)互训。此乃后起现象,潮方言并没有与时俱进,而是抱残守缺,沿用“抔”。从其读音也可印证,抔,一字而双读,如:“撮米刻[戈安4戈庵4]掉在土下[耶6],他双手落去抔[颇翁2波温4]”。若换为捧字,就断不能读为[波温4],是由于该字的韵部所限制。

  俗语“揽[罗亚4]抔[波污4波温4]动帻[之耶4]”,这是潮人形容不修边幅、衣冠不整的邋遢相的最为经典的用语。人多以为是无字的土腔俚语,其实不仅有字可考,且言简意赅,可谓古汉语的精髓。“揽”专文有“裤揽[罗亚4]衫扱[之亚4]”一语,与此意近。此语用“揽抔”形容身上穿的衣服,而头上戴的冠帽则用“动帻”描状。《独断》:“帻者,古之卑贱执事不冠者之所服也。”汉元帝为掩盖圭头而戴帻,故西汉末年已变成上下无别皆着帻,也就是头巾。古人将发盘结在头上,倘绾得不利落结实,头巾自然也就不能包得工整服帖,走起路来或被风一吹,岂不是飘荡松散、摇摇欲坠?潮人叫“帻(头巾)动动挥[执丸3]”,真可谓活灵活现,曲尽其妙。此与古人所推重的“擸缨整襟”(后汉书·崔骃传)判若云泥。不用“冠”而用“帻”,是因为冠有缨系,不会随便松动摇晃,足见用字之讲究。

  “抔[波温4]动[多翁7]抔[波温4]褰[戈央1]”,与“揽[罗亚4]抔[波污4]动帻[之耶4]”、“裤揽[罗亚4]衫扱[之亚4]”意近。动,动帻,即松动欲坠的头巾。褰,褰裳,《诗·郑风·褰裳》:“子惠思我,褰裳涉溱。”要尚水过河,得把衣裳撩起,撩起的衣服,松脱欲坠的头巾,都得用手“抔”,狼狈之相,惟妙惟肖。除形容衣冠不整外,它也被借指懈怠散漫、吊儿郎当。此语字也可作“不动[多翁7]不褰[戈央1]”,“不”不当否定词,而是用以强调的反语词,《诗·小雅·车攻·注》:“不盈,盈也。”《楚辞·招魂·注》:“不奇,奇也。”主父偃曰:“生不五鼎食。”是食五鼎的意思。再如“不时”是时时、“不其然”是其然等,这是古人说话的习惯,也是古汉语的特点,不可不知。

  “搬[波鞍5]抔[波温4],”①挪动,如:“有这个地方来放最好,免落雨又着去搬抔[波温4]。”“行李且放传达室,人起去就好,免搬起抔[波温4]落。”②指迁徙,如:“老公婆矫候鸟平样,一年从哈尔滨到海口搬来抔[波温4]去。”

  “抔[颇翁2]虱上头爬”,比喻没事找事,招惹麻烦。如:“件事与你无关,勿抔[颇翁2]虱上头爬。”

  “抔[颇翁2]屎糊面”,犹屎盆往自个儿头上扣,比喻自己的言行自觉或不自觉地损害自己的声誉,或令自己蒙羞。如:“本来就不是你的过失,你来认错,岂不是抔[颇翁2]屎糊面?”

  “七孔作一抔[颇翁2]”,形容人脸上的器官相距逼近,不成比例。《释名·释姿容》:“掬,局也,使相局近也。”抔与掬同义,抔物也是使物聚集,物聚则相逼,此乃引申之义。

  “抔[波温4]米”,以两手承取大米。以手抔[波温4]、或胳膊揽[罗亚4],皆能达到最大限度地取物,故抔[波温4]米与揽[罗亚4]草一样,借指获得巨大丰厚的利益。如:“疫情之下,有的行业抔[波温4]米,有的沉船,真是水火两重天。”也说“插米”。

  “抔[波温4]钱”,指挣钱很容易,大把大把地成为囊中物。凡取散碎之物,皆用手抔或掬,钱乃散碎之物,故有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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