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泽存

　　小车在山中一阵盘旋，眼前突见一壑口，海便出现在面前。小道边一凹入处，那是人工于山边挖凿的简陋车辆停靠场。朋友奇怪，汛洲声名早已外播，却没有正式的停车站。在欧石渡口下渡时，那也是原始式的渡口，石砌沙垒，就是渡船也是简陋的私家运载货物的船只稍加修饰整改而已，一切简单得不能简单。其实，这本是生产与劳作之地，何时人们把此变成了旅游点，汛洲还没准备好。

　　的确，自然的自然那就是最自然。

　　面前是成片的渔排，称为“海上牧场”的海上网箱养殖场。一格格的渔排铺于海面，同时，多格渔排配搭了一间木制渔屋，以供养鱼人生活与养殖之用，显然，周边已聚成壮观的海上人家。渡船在渔排边穿梭，像流连于水乡巷陌。夕阳于排前屋角折射而来，一道道金光穿入水面，拨弄片片金鳞。

　　踏上沙滩，我们沿着观海长廊，急步寻找下水之处。此时六月天气闷热，虽是夕阳将倾，但空气稀薄，海风近无，我们像缺氧的鱼儿，蔫拉着身架，寻找水源。

　　越过东边一片山，沿着力诚文化小镇的水泥道，穿过力诚文化博物馆，前面有海，便是柘林湾。一条平缓的沙滩带，清冽的海水轻轻卷涌。大家都尖叫着奔跑过去，投向大海的怀抱之中。汛洲南边的海，是天然内陆海，海水平静缓缓，适合养殖，是生活的海。汛洲东面，是面对着外海的柘林湾，海水广阔，清冽碧蓝，沙滩洁净，平缓柔和，污染极少，是生命之海。

　　汛洲是一个面积2.5平方公里的天然小岛，是潮州市136千米海岸线中的一个点，也是广东与福建海岸线的交汇的首个内陆河出海口，离凤江河4海里。这里介于柘林与南澳及海山之间，是昔年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连结点。岛上东西部凸起两座山峰，山上石奇林茂，谷幽涧深。山下南面是村庄，外人登岛，为的是那绕岛的一条沙滩带，踏沙玩水而已。

　　我们像鱼一般，畅游在海边浅滩。细腻的沙子像无数的虫儿在我脚底下蠕动，甚至爬上我的身上，让我遍身出现轻轻的痉挛，毛孔紧闭。海水温存的亲吻，慢慢让我心释然，放开紧张的神经，迎合灵魂的波荡。虽然是夏季，海水还是有些凉意。此时的海水退潮将涨，若在平日，正是讨掠的好时候，沿着沙滩，辨识沙滩上的小孔，寻找藏身里面的小动物，是沙贝？是海蛤？是蟛蜞？便着手开挖。在海边讨生活是少年时的一种劳作，但我自从上初中后便再未曾为了生活再向大海请求赐予。大海对人类有无限的宽容与馈赠，但人类无底线向大海的疯狂索取，虽然现在也有捕鱼人采用人工网箱养殖，但也避免对大海的糟蹋，甚至破坏。大海已呈老化枯萎了。此刻，投身于海中，我并非向大海投去一个深深的拥抱，以表谢意，而是让我疲惫的身心，接受大海的抚摸。我想，这虽不是向海讨掠、索取海里有形的物质，但不也是向海寻求慰藉，向海求取无形的物质么？

　　汛洲岛有胜景三叠石。三叠石位于岸边一个小山上，临水而立，高逾10多米，由三块扁平的巨石自然相叠而得名。三叠石下面及周边是多块石头自然叠垒堆砌，多少年承受风刮浪撞而屹立不倒。很多人到此，看到只是上面三块叠着的石头而称奇，而潮籍著名雕塑家吴雅琳女士到此写生，她看到的却是观音像，还有罗汉头。她说，她看到是古代的佛教道场抑或是佛龛。这也许是心中有佛眼中即有大千之故吧？

　　在海上渔排餐厅吃完饭品足酒，人便觉得酣畅淋漓，似醉非醉。踏着渔排上面木板铺就的地面，略摇若晃，踱步如仙，飘然欲去。此刻夕阳落山，西边残红几点，周边宛披上深蓝色绸缎，光影迷朦。东边的月亮缓缓升起，蓝色的绸缎染上一层金光，海面如碎金铺就的一条小道，从渔排向远处延伸而去。游客归去兮，渔排灯已亮，一切归于平静，只有海水均匀地拍打船舷，如大海发出轻轻的喘息之声。

　　汛洲岛换了晚妆呈现于眼前。新铺的海边散步长廊，红蓝色的灯光照亮路道，树的点缀灯把绿色映照出奇的绿。远处的树下开着喇叭，有村民聚在一起边冲工夫茶边唱潮剧，过着新农村的幸福生活。新时代改变着新农村，农村的环境与生活已有天翻地覆的变化，村民也正享受自己幸福的去处。

　　我们远离村庄，来到长廊深处的空地，席地而坐。拿出小茶具，点红小火炉。月亮如出浴的仙子，在澄明的空中绽放笑脸，笑声抖落水面，无声地荡漾着。这是一个可人的世界，“我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我心中不由冒出佛家一偈。此刻不论夏月大海，或秋月碧潭，但心所感受的宁静是一样的。虽然我未曾觉悟，但环境的改变已经转化了我的心态，由此平和了我的身心。整天忙碌在工作与网络，就像投入到无休止的旋涡之中，此刻能下定决心出来走走，在汛洲岛的暂时安歇，就像超越三界外，不入五行中。

　　记得10年前，我们一群文友曾相聚于此。那是一群毛头青年长辫少女各自离开10多年后的相约。忽然之间，人觉沉重，白发袭头，各自的孩子们已上中学。那时，相聚时的激动与欢欣、感叹与希冀都溢出言表，希望不久将来再重聚于此。人生有多少个10年？不要再等太久！现在，10年过去，文友将已退休，孩子们已大学毕业，有些还安了家。文友们或是已习惯自己生活的空间，或是跟随孩子们的步伐与时空，奉献自己人生的余热。10年前在一起相聚的激动、热烈的誓言如各人醉后之态，有些已“断片”，有些在翘首，重聚的机会越发希望渺茫。唉，人生就这样身不由己，人为生活活着，但希望生活不会像藤蔓缠绕，罩笼禁锢，让人身心囿锁……

　　夜憩汛洲岛，人生且顿步。我在岛上听涛看月，沐风浴浪，灵魂暂且安歇。明天，我将以饱满的精神，再投入到新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