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 : 网站首页 >> 文化 >> 今日闲情
独酌、浅酌与偷酌
发布日期 : 2023-04-22 09:22:28 文章来源 : 潮州日报

  独自饮酒,无他人作陪,谓这独酌。

  南朝·宋·鲍照(明远)《园葵赋》曰:“独酌南轩,拥琴孤听。”在南轩的窗下,一个人抚琴饮酒,可谓“自得其乐”。

  独酌,虽然有悠闲、寄闲、陶然忘机的一面,但一个人独饮,难免孤寂,故往往亦有“举杯消愁愁更愁”的一面。《新唐书·马周传》谓:“周命酒一斗八升,悠然独酌,众异之。”(马周是唐初人,嗜学善诗,对《春秋》尤有心得。唐高祖武德间补州助教,他嫌官小,不治事。寄食于中朗将常何家中。常何是武人,家人多粗犷少礼,与马周话不投机,所以常独酌。唐太宗贞观间尝有诏文令百官言政事得失。常何有求于马周,周为陈二十馀事。唐太宗深知常何不闇文墨而问,常何道“家客马周为之。”李世民速召马周。与言大悦,拜监察御史。累官至中书侍郎、中书令,进银青光禄大夫。)

  晋·陶渊明写过《饮酒二十首》,其《序》曰:“余闲居寡欢,兼秋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纸墨遂多,辞无诠次,聊命故人书之,以为欢笑尔。”其第七首有句曰:“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一觞虽独进,杯尽壶自倾。”推其成名作《归去来辞》亦有句云:“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之句,颇有忘忧排闷、苦中作乐之心态。

  当然,更为世人传诵的,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月下独酌·一》:“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由于月不解饮,影徒随身,虽然有“三人”,越发衬托出诗人独酌无亲的孤傲、寂寞的尽情。(《全唐诗·李白》有《月下独酌》四首,《独酌》、《春日独酌二首》等作,因《唐诗三百首》书中不选,故少人知。)

  北宋的苏舜钦“以《汉书》下酒”的故事,又是独酌的另一种境界。据宋·五林居士龚明之《中吴纪闻》卷二:所载:“子美(苏舜钦字)豪放,饮酒无算,在妇翁杜正献家,每夕读书以一斗为率。正献深以为异,使子弟密察之,闻读《汉书·张良传》,至‘良与客狙击秦皇帝,误中副车’,遽抚案曰:‘惜乎,击之不中。’遂饮一大白。又读至‘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刘邦)会于留,此天以臣授陛下’,又抚案曰:‘君臣相遇,其难如此!”复举一大白。正献公闻之大笑,曰:‘有如此下酒物,一斗诚不为多也。’”这位自号为“沧浪翁”的苏舜钦,读史以酒相伴,且能全身心投入,即情即境,允称独酌奇葩,饮一斗不为过也。

  南朝·宋·临川王刘义庆《世说新语·雅量》载:“太元(376—396)末,长星见,(东晋)孝武(帝司马曜)心甚恶之。夜,华林园中饮酒,举杯属星云:‘长星,劝尔一杯酒,自古何时有万岁天子?’”长星,是古星名。类似彗星,有长形光芒。长星见,多主兵革事。故东晋孝武帝“心甚恶之”。在园中饮酒,却“举杯属星”,可知也是独酌。(即使有侍从太监,亦非对饮者)。而作为“天子”,能在独饮时触景生情,从长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光芒瞬间即逝,感悟到“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亦违反不得的至理。联想起臣子称“万岁、万岁、万万岁”时的媚态,因而说出“自古何时有万岁天子”的话,亦算是独酌时的另一种境界。

  浅酌,指浅斟、有节制的饮酒行为。唐·苏郁《步虚词》诗:“流霞浅酌谁同醉,今夜笙歌第几重。”白居易《问刘十九》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天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蚁),同“蚁”。唐代尚无蒸馏酒即白酒,通行的酿酒法是把谷物加曲经发酵制成、经过滤的低度酒。醅,未滤的酒,上有浮渣如蚁卵,因称“绿蚁”。“一杯无(否)”句:表示小饮,亦浅斟浅酌之意。)

  浅酌,原指有节制的饮酒行为,但在有“酒瘾”者心目中,一闻酒香,往往“得意忘形”,言行不一,把“节制”二字抛却九霄天外。在这方面,清初的学者顾炎武就说到做到,为后人树立了浅酌的榜样。他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说:“水为地险,酒为人险……水懦弱,民狎而玩之,故多死焉。酒之祸烈于火,而亲人甚于水,有以入世尽天于于酒而不觉也。”顾炎武虽然忌酒,但亦喝酒。他遵照孔子“不为酒困”(不饮过量的酒)的教诲,自觉地规定了“三釂既毕,辄起还寓”的节酒标准,历来遵循《礼记·玉藻》篇“君子之饮酒也,受一爵而色洒如(礼度明肃之貌)也,二爵而言言斯(意气和悦之貌),三爵而油油(谨重自得之貌)以退”的礼仪。且践履终生,这就是思想家之不同凡响之处。

  与浅酌大异其趣的是,当酒瘾发作时,无节制地想喝,甚至萌发了偷盗之心,苟且名之曰“偷酌”。历史上以“偷酌”留名的人、莫如晋代的毕卓。据《晋书·毕卓传》载:羊曼、阮放、阮孚、胡母辅之等四人南渡至建康(今南京)后,又与谢鲲、毕卓、桓彝、光逸等四人终日聚饮,号称“八达”。毕卓视酒如命,他任吏部郎时,常常因酒醉荒废职务。一次隔壁的同僚酿酒已熟,毕卓乘夜偷偷进入贮酒之处,打开酒瓮偷饮,被管酒的人抓住,黑暗中不知是谁,将他绑缚起来候天明处理。等到天亮一看,原来是毕吏部老爷,赶紧给他松绑。毕卓就拉着主人一同到瓮边,过瘾再说,尽醉而去。他曾对人说:“得酒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按:因为这句话,“拍浮”一词竟成诗酒娱情之典)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参见何满子先生《醉乡日月·酒人豪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12.)

  因为毕卓“偷酌”,竟然赢得后人在诗文中提及,成为诗词的熟典。如北周·庾信《答王司空饷酒》诗:“未能扶毕卓,犹足舞王戎。”(“舞”字有嘲弄、玩弄、舞弄之义。《世说新语·德行》篇曰:“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俱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刘)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晋武帝)不应忧峤,而应忧戎。’”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引《晋阳秋》曰:“戎为豫州刺史,遭母忧,性至孝, 不拘礼制,饮酒食肉或观棋弈,而容貌毁悴,(须)杖而后起。时汝南和峤,亦名士也,以礼法自持。处大忧,量米而食,然憔悴哀毁,不逮戎也。”庾信《诗》中“犹足舞王戎”之“舞”字,应有:王戎遭母忧而“不拘礼制”,有玩弄、舞弄礼法之意。)

  宋代的大文豪苏轼亦在贬谪惠州期间写下《白鹤峰新居》“瓮间毕卓防偷酒,壁后匡衡不点灯”之句。(用《西京杂记》匡衡“凿壁偷光”典)东坡之旷达,从诗句流露的情状亦可细细地体味。

  明·刘兑《娇红记》亦提到毕卓。“不觉的烂醉在佳人锦瑟边,可知道毕卓在瓮头眠?”

  ……

  毕卓“偷酌”,是不道德的行为,但“偷酒”使他声名远扬。而学者顾炎武的遵礼“浅酌”,知者却寥寥无几。看来,俗谚所说的“当官望贵,喝酒望醉”,还有其相当广泛的社会基础,世人的功利色彩也太强了!特别是在酒徒的心目中,儒家喝酒重理(礼)的情结,远远比不上道家喝酒重性(情)来得深。

  曾楚楠

相关文章
以上资料仅为潮州日报社版权所有,严禁转载。 承办单位:潮州日报社新媒体部
中国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www.12377.cn
违法与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768-2289965 违法与不良信息举报邮箱:gdczsjb@126.com
电话:86-768-2289965 传真:86-768-2289965 地址:潮州市枫春路潮州日报社
版权所有 2004-2013 © 潮州日报 建议使用IE8.0以上版本及使用1024*768分辩率以求最佳浏览效果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44120190017 粤ICP备13030909号-1 公安网站备案号:4451013011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