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伟滨

　　番薯就是地瓜，也叫粉葛，在我们农村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到大，父母亲都会在自家地里种番薯，以前分到的田地多，种植番薯的面积就多，现在自留地少了，但母亲还坚持种上一两垄，确保我们每年都有番薯吃。

　　番薯品种繁多，留在记忆里我能叫出名的有“潮一”、“普乐”、“即薯”、“干部种”、“娘子种”……但不外乎一种是产量大、口味差，比如“潮一”、“普乐”，收获后一般拿来喂养牲畜的；一种是口味好，营养高，如“即薯”、“干部种”、“娘子种”可供人们享用的，口感甜、润、香、松。

　　相比其他农作物，番薯易种易活，收成较有保障。以前在水稻收割后，父亲便要驶牛犁田扒地、施放农肥，再用锄头修整出横截面为三角形的一垄垄番薯地，把一截截的番薯种藤按相近距离顺次插种在土垄上，一下锄头挖出土缝，母亲就把一株种苗藤插种上去，压实填土再浇水；待到番薯种苗成活，藤叶长到半漫垄土的时候，我们小孩子这个时候就要帮忙到田地里为番薯拔草；父亲再用尖担在每株番薯藤旁边刺出一个土洞，追肥育苗。临近年底，番薯就可以收获了。以前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养猪、养鸭、养鹅，每天都要采割番薯藤和叶剁碎，加上番薯块熬煮成一大锅喂猪菜，每天三顿喂猪食；鸭、鹅到了成长后期，为强化给养，也要专门煮熟番薯块掺上稻谷喂养。

　　番薯吃法多样、做法简单，最常见的就是清蒸，把番薯放在锅里加上清水，火炉上蒸熟了就可以直接开吃；再有就是煮番薯汤，番薯抛皮、切块加清水煮，煮熟了放上白糖，就是可口的番薯甜汤，如果放上点盐再加几片金不换叶那又是另一种风味；小时候吃番薯丝捞干饭，番薯抛丝和大米一起下锅煮，熟了用竹篱笆捞成干饭，那还得等到大队里放露天电影或者乡村举行杂技表演才有的待遇，因为一般都是三餐吃粥；母亲偶尔还会为我们做烙番薯丝煎吃，番薯还可以切片油炸着吃，香脆可口；番薯收获量大的时候，家里就会把番薯一框框拿去机磨，挑回家后母亲会拿出布块一次次冲水过滤，用大瓷缸盛放过滤后的粉水，静置一夜，隔天就可以收获番薯淀粉，晒干后留着，番薯淀粉可以在年节用来做粿皮，到了薄壳盛产季节就可以烙薄壳粉吃，那滋味才叫一个新鲜；番薯可以拿来糕烧，这道菜跟芋头一起做，还可以端上乡宴做桌的席面，美名曰“金玉满堂”，番薯是金黄色的，芋头是银白色的，多么切实而有寓意的名字！

　　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的番薯吃法就是拿去“敲土窑”，几个儿时伙伴相约一起，来到田地里找好位置，就地挖出一个大圆形土坑，再挖出一个烧火的出口，找来土块，一圈圈累成一个土窑，找来柴枝竹仔，点火燃烧，直到把土窑烧得遍体通红，先用土块封住烧火口，再捅掉顶层烧红的土块，把地瓜一个个就势扔到土窑里，然后敲塌整个土窑，在外边添加上层层土块，拍紧压实，让番薯在土窑里闷烤。然后我们顾自在田地里玩起打土仗的游戏，等过了个把小时，我们再扒拉开封印的土窑，掏出一个个烤熟的番薯，争先恐后，一起分享，那真是童年最难忘的味道！

　　番薯叶和茎也可以用来炒菜，蒜头切碎放油锅里爆香，新鲜的番薯叶放进去翻炒，加水闷盖，最后淋上一勺豆酱，起锅上菜，下饭特别可口。番薯茎，就是连着叶和藤的那一段，摘好，撕去茎皮，加上肉丝小炒，最后淋上芡汁，爽脆嫩滑，别有滋味。在我们潮州，番薯叶还成就了一道名为“护国菜”的传奇，相传宋朝最后一个皇帝——赵昺逃到潮州，寄宿在一座深山古庙里，庙中僧人看到他一路上疲劳不堪，又饥又饿，便在自己的一块番薯地，采摘了一些新鲜的番薯叶子，去掉苦叶，制成汤菜。少帝正饥渴交加，看到这菜碧绿清香，软滑鲜美。吃后倍觉爽口，于是大加赞赏。宋少帝看到庙中僧人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宋朝，在无米无菜之际，设法为他制做了这碗汤菜。十分感动，于是就封此菜为“护国菜”，一直延传。护国菜成为一道潮汕地区的特色传统特色菜式，许多菜馆都有此菜供应，通常还制作成太极形状。

　　地瓜、粉葛为什么称为番薯呢?原来，番薯最早种植于美洲中部墨西哥、哥伦比亚一带，由西班牙人携至菲律宾等国栽种，传进中国约在明朝后期。明时，多年在吕宋（即菲律宾）做生意的福建人陈振龙见当地种植一种叫“甘薯”的块根作物，块根“大如拳，皮色朱红，心脆多汁，生熟皆可食，产量又高，广种耐瘠”。想到家乡福建山多田少，土地贫瘠，粮食不足，陈振龙决心把甘薯引进中国。1593年菲律宾处于西班牙殖民统治之下，视甘薯为奇货，“禁不令出境”。陈振龙经过精心谋划，“取薯藤绞入汲水绳中”，并在绳面涂抹污泥，于1593年初夏，巧妙躲过殖民者关卡的检查，“始得渡海”。航行七天，于农历五月下旬回到福建厦门。甘薯因来自域外，闽地人因之称为“番薯”。

　　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得到提高，平常鱼肉菜吃习惯了，对番薯依然情有独钟。在我们家乡，现在几乎都没有人再养猪了，也就没有再大面积种植番薯了，种的番薯也就都是好食种，收获了自家食用或是馈赠亲朋好友，成为了颇受欢迎的农家土特产。在我们潮州，出了名气的番薯有凤塘后陇红心番薯、磷溪仙田的松粉葛。至于我，每当吃着碗里母亲放在米饭里蒸熟的番薯块，心中总是涌动和番薯相关的儿时记忆，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