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南山

　　想当年，人在深圳，离故乡日久，我突然想起故乡的小吃，故连续三天，我都叫“阿阳小食店”小伙计送来一碗“三饶饺”，当作午餐。

　　三饶，是我的出生地；饺，是三饶名小吃；于是，二者合成三饶饺；三饶饺以皮薄馅多、小巧玲珑、汤甜肉香而著称于世。

　　三饶饺体形虽小，制作方法却不简单。饺皮要用面筋制成，其中拌、搓、揉、碾、切全是手工，薄而均匀如扑克牌一般，呈半透明状，长宽各五、六厘米，备用。饺馅配料为乌旗翅脯、宫前虾米、猪后腿精肉、盐和鱼露。翅脯需烤或炒至微焦，与虾米一同在石舂臼捣碎，再过米筛，备用。精肉用刀、棒剁、打碎，中间掺进翅脯、虾米粉，以及少许鱼露、精盐，备用。饺子包成拇指头大小，放在竹筛。汤水制作及配料更为考究：鲜猪大骨熬出膏味，再加入鱿鱼片、虾头、鱼露、盐、味精。饺子放入开水锅中，一浮即熟，不可过度熬煮，饺皮烂了就不好吃。饺子上碗后，放入一小撮芫荽、葱珠油，与高汤共同调成一碗香味扑鼻、味道纯正的饺子。这碗三饶饺，馅里的翅脯香得有底劲，精肉、虾米又鲜美绝伦，真是妙不可言。吃饺子要求快，慢了饺子变糊，影响口感，故用碗也讲究，用大口浅底的阔嘴碗，易于散热，传统上这种专用瓷器叫做“点心碗公”。

　　每当外地客人问我三饶有什么好吃的，我准不用考虑便说三饶饺。请客人吃一碗香喷喷的三饶饺，是“物轻情意重”的一种待客方式，也被我继承下来，客人不敢说我孤寒，相反大赞三饶饺真好吃，有时候还帮着推广。

　　传说三饶饺以前是“神仙”的点心，现在则变成了大众食物，那个饮食店，放下二十元，就能吃上一碗，还有二粒肉丸或豆干丸。

　　说得文化点，吃三饶饺，仿佛就是在吃文化吃故事，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场景。

　　一九六六年初冬，爷爷带我去卫生院看医生，“先生婆”打了一针，痛得我坐在卫生院大门口撒野不回家，爷爷生气走出十半，不忍心丢下我，回头蹲下许诺说：“孩子，爷爷背你去南门吃饺子。”

　　一听有饺子吃，我同意了，止住哭，爬上爷爷的后背。三饶饺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占据了一块神圣的位置，却一年难得吃上一碗。

　　一九七二年，寒流，我跟一位堂兄去圩埠卖鸡蛋，然后每人吃一角钱饺子，一角钱可以买饺子十三粒，换了二家吃不成，来到综合饮食店，堂兄问饮食店那个矮墩墩掌厨：“大叔，能不能加汤？”看着香喷喷冒烟的大锅，我已经在吞口水。

　　“加到你肚子撑破。”大叔乜斜着小眼回答。

　　成交，因为我们吃一角元饺子，也算是大户了。只见堂兄狼吞虎咽，我才加了二次汤水，他就加了五次，吃得额头和鼻尖汗珠直冒。后来堂兄加到第八次汤，掌厨大叔不高兴了，操起一米长大铜勺赶人，我们吓得鼠窜而去。

　　后来听大人讲，那个掌厨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头”师傅。

　　一九七七年，我就读饶平一中高一，一天早晨，布店对面饮食店难得有卖饺子，刚好前一天奶奶给我一毛钱，时间还早，我便排队去吃饺子。

　　饺子刚煮好，热气腾腾，香气横溢，可学校的上课预备钟响了。铃铃铃！铃铃铃！催命似的。一方面，我怕迟到；另一方面，我不甘心放弃那碗到嘴的饺子。平时吃饺子是一边吹一边吃，这一次只能囫囵吞枣，冲进学校大门，教室走廊听到李老师点名，我不得不在室外大声呼应“到”。同学们高声大笑，李老师没有批评我，感谢他，可他至今还不清楚我为何迟到。

　　下课时，感觉舌头火辣辣疼痛，放学回家一照镜子，舌头冒出三个白泡，一定是饺子所烫。

　　一九八一年，奶奶病倒，其它东西都吃不下，唯独饺子例外，于是，我每天至少给奶奶买一次饺子，没钱就借，直到后来奶奶只能喝水，我才停买。

　　关于三饶饺的故事，太多了，还有一件事流传很广，一对青年男女准备去打结婚证，在饮食店先吃点心，男的请女的共吃一碗饺子。男方虽然英俊，勤劳，可他只请未婚妻吃半碗饺子，未婚妻想：还没结婚，他就如此吝啬，若结婚了，我还吃到吗？女方打定主意，饺子不吃，婚也不结，踩着自行车，头也不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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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三饶到处有饺子，尤其是东门头那一家“黄记老字号”，居然上了“舌尖上的中国”，一打听，是大头的外甥女开的店。

　　我每次回故乡，有时间的话，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总要吃上一碗三饶饺，如今饺碗变大了，也变深了，可我更怀念昔日的味道。

　　三饶饺随着三饶人来到深圳，罗湖、布吉、龙江等地均有出售，可少了不可缺的葱头油，山芫荽，汤水又马虎应付，且加味精、鸡精之类添加剂太多，香得变了调，甜得不实在，更缺乏那种游子日思夜想的乡愁，而阿阳却面红耳赤争辩：“现在生活好了，什么食物都感觉不好吃。”

　　我认为，阿阳他只说对一半；我原来认识的三饶饺，像含苞待放的栀子花，皮嫩而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