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浩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刘长卿这首诗，意象如同电影中的蒙太奇，雪天、日暮、苍山、山中茅屋、篱院柴门、黄狗、雪中人，被诗人巧妙地剪辑组合在一起，意味悠长。

　　芙蓉山主人风雪夜归，他去了哪里？又去干什么？这里边有太多的想象空间，在此，不想展开。倒是想说说，家乡黄淮地区乡间农人曾经是如何度冬闲时节的。

　　河道、汪塘的水结薄薄的冰，鱼儿在水中向暖的地方钻，农人便抓住鱼寻暖的特性，在水塘、河道里抛下树枝，俗称鱼捂子，鱼游到树枝里，觉得挺暖和的，可以在此越冬，便向同类发出信号，鱼儿成群结队游向“鱼捂子”，过了一段时间，农人便用网帐把“鱼捂子”围起来，清理出树枝，然后，下网捉鱼，屡试不爽。

　　职业摸鱼者，人送外号“水鬼”，寒冬时节开始下河摸鱼，穿着太空服一般的皮衩，腰上拴着一根木棍，棒击水面，吓唬鱼，让鱼老老实实地趴在草丛中不要动，摸鱼没有单打独斗的，都是三五成群，天寒地冻的野外，只有风打着唿哨在撒野，大地旷远寂静，此时，水是瘦的，河道清浅，木棍砸冰水的清脆声响穿过风声，在河岸回荡，“水鬼”们摸一段，上岸来烤火，在向阳的河湾，河湾生长着芦苇，捡拾一堆芦柴，烤火驱寒，然后，下河继续摸鱼。

　　物以稀为贵，冬天捉鱼的人少，鱼能卖个好价钱。

　　冬季，昼短夜长，农人喜欢串门，闲聊家长里短，讲讲陈年旧事，打发闲余的时光，堂屋中，摆放着一只火盆，玉米棒、干木柴，经烧少烟，差不多是火盆的专供，火盆的火苗在黑夜中把夜咬个洞，有火的光亮，无需开灯的，火心要虚，为了让玉米棒充分燃烧，大人常把玉米棒靠成山状，中空，火从里往外燃烧，故事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所讲的故事多是因果相报的劝善故事，有着火一般的暖意。

　　下雪天，雪花静静地落在茅屋上，像是经年不见的老友，话越说越密，覆盖了屋顶，篱笆墙黑黑的一圈，关注着飞舞的雪花，雪花却有意无意地疏远它，倒是草垛很淡定，雪花偏偏喜欢招惹它，给它戴上一顶方巾，草垛低眉顺眼的，似乎有点羞涩，小院敞开胸怀接纳着这位天外来客，大黑狗从狗窝中跑出来，在院中溜达几圈，遗下几行梅花蹄印，向天狂吠几声，以示欢迎……炊烟起了，淡淡的烟雾里，雪花有种言不出的妩媚，站在高处，不规则的村落，被雪花装点得颇具古意，远处的雪地里，有人映晃动着，肩上挑着酒葫芦，想来是用来待客的。

　　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卸下肩头的酒、菜，火炉旁，主客对饮，“雪下得真好，这老天爷当的，没得说。”“是啊，瑞雪兆丰年。”酒，因为有了雪花的缘故，似乎饮得更有滋有味。冬小麦需要雪，雪就像一床大棉被，为小麦越冬防寒保暖，去除病虫害，又可滋养灌溉。冬天，又是农闲时节，雪只管随性飘落。

　　外边下着雪，屋内，大人在火盆中烧花生、白果，炸玉米花，给孩子们吃着玩，也好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在余烬中埋上玉米粒，一会儿，就听嘭的一声，一粒玉米花跳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捡，又是嘭的一声响，接着就嘭嘭嘭一阵乱响，玉米花的香气弥漫了一屋，趣味十足。

　　而今，这种情景在乡村怕是难得一见了，洁净的楼房，谁舍得让火盆来烟熏火燎，再说，用取暖器、空调多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