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汉谋

　　在我国南方，以前有“一造番薯半年粮”的说法，按我亲身经历，觉得这话不假。番薯也叫红薯、甘薯，属热带亚热带作物，我国长江以南各地都能普遍种植。番薯虽不是人们餐桌上主要食粮，但在主粮供应缺少年代，它却成为人们可以添足温饱的重要食物。番薯容易种植，而且产量高。无论是水田、山坡、沙埔，一年从春到秋它都能随处下地，随时生长，一造就能达到几十担、上百担。秋末以后，南方农村各地番薯收成入仓。这秋收得来的番薯能一直吃到明年夏时开暑。

　　番薯作为农家日常食品，种类很多。据我所知，番薯种植随年代变化不断有新的种类。数十年来粤东农村种植过的番薯品种有“新种花”、“红心仔”、“鸡爪种”、“番虎”等不下几十个。十几年前我遇到从福建东山农科站过来的技术员，说要找一种叫“新种花”番薯品种，我说没法找了，这番薯品种在这里已失传几十年。不同品种番薯种植土质要求不一样，种出来的质量也相差甚远。总的来说，一般品质好的番薯吃起来香、甜、松。那些吃起来平淡、带酸、肉质“柴”就不受欢迎，经常成了家庭喂猪的饲料。小小番薯，品相五花八门，味道丰富多彩。

　　番薯生长并不娇贵，种番薯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有土、有水，从成植番薯上剪一节藤种在地上，浇上水，它就会随时间成活。家乡近海有大片沙埔地，以前那里有我们家园地。小时候一次跟母亲到那里打理庄稼，玩的时候我从一棵“鸡爪种”番薯藤丫剪下一节，随便种在一水堀边，浇了一点点水。这件事过后就忘了。大约过了两个星期，我再一次到那片园地去，却看见我种下的番薯苗成活了，而且长出新叶。我真的很惊奇：这段时间天空没有下雨，这沙地又很干燥，番薯苗怎么就能这样成活呢？

　　以前早春种植番薯种苗一般要到外地去买，也有在自家自留地育种。冬天天气寒冷，要在自家地上育苗必须防霜保温，确保薯苗不被冻死。每年年初，当第一场春雨带来湿润、大地生机复苏，农家就会到处找薯苗，然后下地耕犁，做垄修畦，下种浇水，好好完成早造番薯种植。番薯在春风细雨中成活后，管理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只要给苗上上点土杂肥，不让它长出虫子，接下来就是准备收获。到了五六月份，农家去年收成番薯已经吃完，这些早造番薯正在地下等待收成。这时每个家庭谷缸里面东西也已经剩下不多，新出土番薯正好补充农家餐桌，成了一道美味。

　　都是番薯，吃法做法可以不一样，就凭人家爱好。番薯吃法花样很多，可以蒸着吃、煮着吃、烤着吃；可以将它粉碎洗出淀粉；能跟食粉捣炼成“菜包子”皮；还可以熬糖水变成一道品茶小吃。以前农家吃番薯一般都是蒸着吃。所谓蒸，就是把番薯洗干净放到锅里，然后加点水来煮熟。早造番薯蒸熟出锅，皮裂开、香喷喷真是诱人。餐桌上一边喝着米粥，一边吃着刚上锅的番薯，那个美真胜过现代人吃什么山珍海味。番薯除了能蒸着吃，我们还用它做汤。做汤一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将番薯洗净去皮，砍成一块一块，然后加水煮熟。一种就是用铁抽将洗净去皮的番薯抽成像面条一样然后来煮。这种番薯汤在那个时代经常用来代替米粥。一锅番薯汤，桌上放着一盘咸菜或者“咸薄壳”，经常是一些农家大小的午饭。父亲做番薯吃，有时也来个别出心裁。他把番薯去皮砍成一块一块，在锅里焖熟后加点猪油、葱搅烂成泥，那吃起来真是一道美味。番薯最好吃法就是“烧窑”。“烧窑”本来是农村孩子一种吃的玩意。在田野上，几个小孩聚集一起用田土搭起一个“窑”，然后找来柴火将窑烧得像炭火一样热，再把番薯放到里面，把窑砸了，埋上土。过一会揭开土层，里面番薯都给烤熟。这时取出番薯揭开薯皮，香喷喷、外焦里嫩、有嚼头，真的好吃。前几年，曾经在汕头街头看见有烤番薯买，上前一问多少钱一个？买主说：“大的三块，小的两块。”我一笑，走开。

　　随着生活变化，人们餐桌日新月异。现在番薯在一般农家也已经变成休闲食品。大家有时煮一顿番薯汤，就说是为消消暑；有时拿番薯到野外“烧窑”，就是为了休闲娱乐。一次孩子从城市里来，带上几袋小吃，说是薯片，还写着几行日本字，说是进口。番薯还进口？我笑了笑对孩子说：“你去问问像我们这一代农村人，谁不是吃番薯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