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泽存

　　一到夏季，各种青草儿的叶片不断膨大，整株的营养缓缓向叶片延展、渗透。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春花，夏叶，秋果，冬根。世间万物，顺着自然规律而运行更生。这也是采青草、采中草药的规律。此时，青草枝叶疯长，养分集中，这是一年之中的采青草的最佳季节。天气炎热燠暑，在烈日下流汗、口干舌燥之时，采些青草，煮青草水喝，解暑退火，除湿清热，实在是愉悦而舒适。

　　青草，是我们的泛称，真实的字义是青翠的草药。那是大地自然孕生出来的产物，是天地赠予世间人们的恩赐，青草是大地谆嘱世人健康之道的语言，是上天给予人们安然生息的保障。

　　记得小时候，青草伴着我的生活，度过每一个春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国城乡普遍缺医少药，交通不便。在乡村，很多家庭都略懂草药药性，除了比较严重的病情才找卫生站的赤脚医生，否则头烧额热、肚痛腹泻、疮疖疔毒几乎都是到厝边屋角或山脚田畻寻把草药，加水煮开放点盐或红糖喝下去，或用青草与冷粥臼烂，贴在伤痛处，很快就解除病痛。一次出去割猪菜，不小心割伤手指，血流不止，我马上找红色的止血草，放在口中嚼烂，贴在伤口上，马上便止血止痛。

　　近日，刚好看到汕头电视台报道汕头市郊一乡村早上的青草集市，批发各种青草。每天早上的集市非常热闹，城里很多青草商贩很早就过来采购，每天向市区输送大量青草。在现在城市乡村看病都是医院化、用药都是药店化的年代，城里的人还有对青草这样的需求，还对青草情有独钟，真让我顿觉意外，不由心生温暖，同时，对采集、养植青草的草农更是倍感尊重和感激。

　　这是一种真挚的情意。因为小时，我也采过青草、贩卖过青草。记得7、8岁左右的我，为了讨几个零食钱，专门到街边的青草摊看人家卖青草。当时心想，这些青草不就他们到田畴边菜园畦采摘来的吗？我每天都在野外“作战”，不是抓青蛙就是掠田螺，我就不会去寻些过来卖吗？那时，对青草名字和药性都不懂，在青草摊边问摊主，他们一般理都不理，因为他们看得出是去“打浑亍热”的。后来，我记住一些草药的模样，跑到野地里，寻一些形状相似的采回家问父亲。在镇卫生院工作的父亲每次都会仔细告诉我哪些草药哪些不是草药，有时他是采些形状相近的让我辨识，同时也告诉我这些草药的作用。慢慢地，我就懂了一些，什么蛤蟆草（车前草）、鼎盖草（蚶壳草）、叶下红、白花丛草（白花蟛蜞菊）、红猪母菜（红马齿苋）、拦路蜈蚣、蛇针草、蛇舌草、冲天黄、四方苦楝等等，哪些是清热解毒，哪些是祛暑利湿，哪些是排尿利水，懂得一二。夏天一到，我便开始我的行动，有时到溪边钓鱼，但更多的是提着大竹篮，约上三二小朋友出去寻青草采青草。野外的游荡中，我慢慢清楚青草的各种长处，有些是长在山坡，有些长在畴下，有些生在水边，有些却随意活在路边。那时的乡村没有化学污染，采青草不担心喷洒什么有害农药，溪水清澈得随时可以掬起来喝。夏日的青草恣意疯长着，我们说出去采青草，其实更多是玩耍，因为不用半天，便可随便采满一竹篮的各种青草。我们像自由的风、肆意的水，边玩边采。玩够了，青草也就采了满满的一篮。提着篮子跑向池塘边，还未清洗青草，我们立即脱个精光，忽地跳进水里，如鱼般游开。玩累了，要上水时，我们折了一叶莲叶，反过来盖在头上，当竹笠般遮阳。回到乡里，在街边披上一张塑料尼龙布，把采的青草一一铺上去，我头戴莲叶，身着裤衩，赤裸上身便开始吆喝。因为没什么成本，也仅为了换点零食钱，我们都卖得便宜，不一会便卖光，连戴在头上的莲叶都一分钱卖出去……

　　我知道现在的家庭都很少使用青草了，年轻人更难得接触青草的机会。现代环境的改变、污染及除草剂的应用，青草及其品类越来越少了，有些已经完全消失。一些自然的东西慢慢变成老一代的记忆，新的事物却层出不穷。乡里的凉水铺越开越多，但人们现在已难得购买青草回家煮着喝，自己采青草的更屈指可数。什么清热败毒，什么祛暑化湿，大家都到药店服用现成的或买颗粒口服液之类了。

　　时代已变迁，我依然怀念夏月青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