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续坤

　　如同柴米油盐在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一样，葱姜蒜辣在美味佳肴中的地位也不能小觑。尽管它们在烹饪时所需的数量不是很多，却在提鲜入味上有画龙点睛的功效，故而颇受布衣庶民的青睐；菜畦一隅的青葱，更以低调的性情与碧翠的身姿，赢得了家庭主妇的垂爱。

　　此处所言的青葱，准确地说，是一般用来佐料的香葱。香葱不像豇豆那样藤牵蔓绕，不似辣椒那样飞扬跋扈，只须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便能邀约兄弟姐妹聚在一起，以精诚团结的姿态，坚守着属于它们的一方天空。在汗水的滋润与巧手的侍弄下，身材永远苗条秀气的香葱，在菜园里几乎难以显山露水，但这并不妨碍一双温润的手，前来柔柔地一握——不，应该是轻轻地一掐。这种看似嗔怪却又曼妙的动作，在不辍劳作的乡村卷轴里，本身就是一帧恬静优美的图画，宋代的晏殊甚至把那轻掐的手与碧翠的葱进行类比：“春葱指甲轻拢捻”；“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更是留下了“玉指纤纤嫩剥葱”的名句，这种相映成趣的譬喻之美，足以让人颔首赞许，浮想联翩了。

　　香葱如“一畦春雨足，翠发剪还生”的韭菜有点类似，是再生能力非常强的一种蔬菜，只要不是完全离开土壤，它总能顽强地从根部抽出新叶，然后毫无怨言地吸纳雨露之精华，以窈窕的身姿等待着下次的轻轻一掐。经清洗切段的香葱，在灶火与热油的作用下，其浓郁扑鼻的香气被淋漓尽致地激发出来，在红烧的鸡鸭鱼肉或者煮沸的鸡蛋汤等上面，随便洒上一点，不仅在色泽上能增辉不少，而且在味道上会别有洞天。制作松花蛋、牛肉片等冷盘时，将香葱与麻油、酱醋按一定比例配好，用汤匙均匀地浇上一圈，那简直就是珍馐美馔呀，诱惑着你忍不住举箸夹筷，争相去大饱口福，何况民间还有“食葱聪明”的风俗与“香葱蘸酱，越吃越壮”的俚语……

　　与香葱同属百合科的还有野葱、大葱和洋葱。野葱散布于垄亩之间，其茎其秆比香葱略小略细，但是味道更加纯正，用它油煎鸡蛋，堪称土菜中的一绝；大葱在北方种植比较广泛，食用时可烧可炒可炖，煎饼卷大葱算是它的标配，吃时要的就是那种酣畅淋漓的劲儿；洋葱的茎秆一般很少食用，长在土下的球状鳞茎具有很好的保健作用，不仅能够降低血压、提神醒脑、缓解压力、预防感冒，而且可以清除体内氧自由基，增强新陈代谢能力，抗衰老，预防骨质疏松等，因此在“富贵病”高发的今天，多被食客奉为“治病良药”。

　　其实，不论是香葱、野葱，还是大葱、洋葱，它们在为人们提供美味的同时，更以青碧翠绿的颜色独树一帜，古人甚至直接借用“青葱”予以特指，唐代诗人韦应物的《游溪》诗云：“缘源不可极，远树但青葱。”李商隐的《题小松》中也有“桃李盛时虽寂寞，雪霜多后始青葱”的喟叹，此处的“青葱”与“皂白”、“砂紫”等，成为了一种颜色的专有名词。由“青葱”的本色，还有一层引申的意思，就是将其借指草木的幼苗，北宋王安石的《风俗》曰：“坏崖破岩之水，原自涓涓；干云蔽日之木，起于青葱。”其意为：冲毁堤岸、破坏岩石的洪水，其源头是细小的水流；高耸入云、遮蔽天日的大树，其起始于幼嫩的树苗。中华民族的文化实在博大精深，这两种本不相干的植物，只因颜色相近，竟然在语言上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张力，留给人们无限遐想的空间。

　　更令人叫绝的是，“青葱”与“岁月”加在一起，就如同“豆蔻”与“年华”连在一块，使得涉世未深的人生更加值得玩味，更加值得追忆。此时，虽然乳臭已干，但是不够成熟；虽然青涩欲滴，但是也较辛辣，只是这种辛辣还没有经过风雨的洗礼和岁月的磨砺，多少还带有无病呻吟亦欣然、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可是有谁敢说，青葱岁月不是纷纭人生中最为美好的一段时光呢？

　　写不尽倥偬，忆不完流连。青葱岁月尽管早已离我而去，但是我仍然可以沐浴春光妖娆的繁华，心无尘埃地欣赏那葳蕤的绿色，如牛反刍地品尝那人间的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