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宾
转眼又到八月份——收稻谷的时节,看到田间的农民伯伯干得热汗淋漓,我的思维翻了泡,想起了我幼时的事情来。
四五岁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每一顿饭都是吃看得见人影的玉米糊糊或者红苕汤汤,吃一顿大米稀饭都要看日子,而且次数少得可怜,更不要说吃大米干饭了。
有一天,邻居贺大爷来帮我家做几张板凳,他五六岁的小儿子贺三娃也跟来玩。晚上,母亲用筲箕滤了很少的一点米,做成干饭,父亲安排贺大爷父子吃饭,我们姐弟坐在角落里,暗暗咽着口水,等贺大爷父子吃完告辞走了,我看着贺三娃的碗里还有半碗剩饭,突然冒出了一句成年人的话:“倒了可惜了……”
我天生洁癖,因此我悄悄吃一口,眼前就浮现贺三娃流鼻涕的样子,赶紧吐了。
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的让别人知道了,这就成为别人奚落我的口实,每当听到有人说:“哎呀!吃人家的剩饭!吃到鼻涕没有?”我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大一点点,有一次,生产队开会,我跟着大人去玩,在会场,看见一个比我还小的兰老幺端着一个碗出来,那个碗里装着大米干饭,我旁边一个大爷啧啧赞叹:“哎呀!还是白干饭啊!”看到那白米饭,我的肚子咕咕直叫,当时,我想:“如果这一辈子能够吃上几顿白干饭,那多好啊。”
长大以后,我读到一篇小说《棋王》,里面有一个棋呆子,叫王一生。王一生在火车上,看到一颗干饭粒儿掉在桌子上,立即捡起吃掉,干饭粒儿卡在牙缝里,王一生用手去抠,狼狈极了……看到这里,我没有随着作者诙谐幽默的文笔嘻嘻哈哈,而是有一种莫名的悲凉涌上心头,眼睛湿润了。这件事情让我知道了一顿饭甚至一粒饭是多么的重要,一顿饭甚至一粒饭多么的来之不易。
还有一次,我在一张报纸看到了清朝皇帝雍正关于节约粮食的一份诏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上天降生五谷,养育众生,人生赖以活命,就是一粒亦不可轻弃。”规定宫中不得浪费一粒粮食,就是腐败变质的米饭,也要晒干了来饲养禽鸟。
不要辜负一粒饭——这种观念,在我心里根深蒂固了。
改革开放以后,家里的生活渐渐好起来,但是,我对吃饭依然还是非常虔诚的,其虔诚程度绝不亚于《棋王》里的王一生。我虽然没有《棋王》里的王一生吃一粒饭的狼狈,但是,我会假装斯文地正襟危坐、细嚼慢咽、仔细品味、慢慢地吃干净碗里的每一粒饭,从来不会有半点浪费……
不要辜负一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