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宜尧

　　躲在厨房角落里的土豆，好像是在跟主人藏猫猫，并不孤独的它，很愿意享受这份不被发现的寂静。或许，它骨子里已经听到燕子的呢喃、惊蛰的轰鸣、虫子的窃窃私语了，已经梦想孕育属于自己的春天了。

　　是在一次厨房大扫除，终于发现了它，紫色的芽芽，这么美丽的色彩，可我看到的是一份狰狞与恐怖。我知道，这份美丽暗藏杀机，也可能，每个孕育的母亲，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来呵护自己的孩子。我的姥姥就是被这种力量射杀的，在我六岁的时候，仅仅是因为饥饿，她误食了发芽的土豆。听母亲说，她死时挣扎着，翻滚着，手握紧拳头不放，最终离开了人世。那种紫色是我惧怕的。此后，每次看到美丽的紫色，总能想到挣扎恐怖。

　　本想扔掉，可正读初三的儿子嚷着要栽在花盆里。那个小小的花盆，本来是用来种植花生的，想看看花生是怎么把它的孩子种在泥土里的，没承想，狗尿苔搬上了金銮殿，先栽种了发芽的土豆了。

　　土豆盆栽，我头一次。它不是什么花，随意地往花盆里一插，刚掩埋了它，便扔在了阳台的角落里，再不管它。

　　小时候，没少栽种土豆，家家都有一块土豆地。一土篮子土豆栽子，挎在胳膊上在地里忙碌一天，胳膊窝处红肿了几天也下不去。土豆栽子，是事先准备好的，夜里在家把剩下的小土豆，按照坑坑洼洼的芽芽，一块一块割好，装在麻袋里备用。种土豆没什么技术含量，撒在事先抛好的沟里，均匀些，再合上垄。一切就绪，等待一场生命的复苏。

　　在花盆里栽，有自己的私心，想着儿子来到这个世界十五年了，还没有见过土豆是怎么生长的，它的花是什么颜色，它的茎是什么样子，还有那个长在茎上的可爱的小铃铛，让他长长见识，接触一下植物，知道生命的孕育，成绩的取得，必要付出应该有的代价，同时对他的写作都有好处，也就同意了。

　　一边栽一边说小时栽土豆的艰辛，把他说烦了，不耐烦的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那都是老黄历了，今天都是现代化，都希望回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也许父与子总在时代的分歧上博弈。这种博弈，这种华山论剑，大都被时代打败。父亲没有胜算的可能，时代以发展的角度更新了内容，老黄历也就淘汰了。

　　偃旗息鼓的我，还是希望土豆的孕育给他的人生装扮点什么，或者有深一层的警醒。

　　土豆，被遗忘了，可它自己从来没有遗忘自己，它的生命里时刻记着自己的使命。春天一到，它的闹钟就被唤醒，争分夺秒地孕育着它的葱茏。

　　机会都是争取来的。如果这次土豆悄然无声，对春天漠不关心，视而不见，完全可能就没有了这场葱茏的盛宴。

　　然而，在土豆的世界里，大部分都在黑暗中度过。它默默地守候黑暗，默默地成长自己。它荒草般的样子，并不显眼招摇的淡紫色的小花，实在不入人眼，可它却努力把自己长成白白胖胖、坑坑洼洼，人们喜爱的样子、憨厚的样子。

　　土豆是地里的金娃娃，是农家人的希望。家家都种土豆，家家都享用土豆。爱人怀孕时，看营养节目，说土豆和牛奶搭配，一天的营养足够了。这么好的娃，它虽是一身的土气，终于换来了人们的爱戴，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洋芋、马铃薯。还有小名，叫起来特亲切，特接地气，山药蛋。在家叫小名，在外叫大名。别屈了土豆。

　　几天后，看着长势喜人的土豆，我忽然改变了主意，要给它换个大大的盆，再换些肥沃的黑土，好土开好花，让它尽情地施展土豆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