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国峰

　　看到这个题目，徒让人心存歧义。又曰，吃鱼没有捕鱼香，这话倒是一点不假。在河里抑或山溪里捕鱼，那是司空见惯的事。如果在老山界上捕鱼，就别有一番玩味和风趣了。

　　我在舅舅家捕了两次鱼，至今想起来心情还莫名地亢奋，回味无穷。

　　舅舅住在老牛垴，那是个山高水远的地方。如果要吃上新鲜鱼，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跑到几十里路远的集市上去买。

　　舅舅把家门前那块稻田改造成了鱼塘。严格地说，那还不能叫鱼塘，舅舅只把稻田里的淤泥掏空了一些，蓄上一尺来深的水。在稻田中央挖了个锅状的水凼，在水下纵横交错铺了几个竹尾子，说是鱼窝。舅舅说，如今人的口味虽然变了，但乡下人餐桌上还是以荤菜为主。蜗居在这偏僻闭塞的老牛垴，来人来客想吃鱼，一时又买不到，只好自己喂养。现在乡下环境宽松，人们头脑活络，什么样的新鲜事都有人敢尝试，这老牛垴几乎家家户户都挖有鱼塘。

　　时至正月，虽然那年是暖冬，但寒风不经意间吹来，悄然地钻进你的脖子里，让人还是感到有点干冷干冷。

　　舅舅说，外甥鲜有上门，我用新鲜鱼招待外甥。鱼虽然算不得什么上等菜，但舅舅的心意是笃诚的。他让我扛了一张高脚凳子，他自己右手拎了个囚鸡鸭用的罩笼，左手持一根竹竿，说声捕鱼去。

　　这凳子、罩笼怎么捕鱼？我很困惑。但我不必问，只是跟在舅舅屁股后头，捕鱼这曲戏，舅舅是主角，我只是个好奇的看客。

　　鱼窝里黑压压的静卧着一团鱼，舅舅说天气冷，鱼也畏寒，且胆子小，它们挤挤挨挨圈囤在鱼窝里不敢露面，就是掉一片树叶也怕砸脑袋。舅舅让我持竹竿去捅鱼窝，且不停地叭叭地击水。他把高脚凳子放到水田边，人就站在凳子上，双手举着鸡笼，一双眼死死地盯住脚下的水域。

　　我用竹竿捅了几下鱼窝，再啪啪击了几下水面。鱼窝里就有了动静，只见一条一尺来长的草鱼若隐若现窜出鱼窝。鱼一路搅浑着水一路逃窜，自以为隐在浑水中别人看不到，会安然无恙。殊不知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却是最危险的地方——想遮住别人的视线，首先遮住的是自己的眼睛。鱼扭着弧线，直朝舅舅脚下奔来。鱼儿进入伏击圈，舅舅瞅准机会，扬起的罩笼猛地往下一罩，那条草鱼就被“网”在里面了，一阵啪啪挣扎声，把人的心搅得激动而亢奋起来。舅舅乐了，激动得手舞足蹈，最终却给了他一个乐极生悲——舅舅脚一掀动，身子失去平衡一脚踏空，啪的一声栽倒在水田里，瞬间成了一只泥猴子……

　　第二次到舅舅家里捕鱼，是相隔了五年以后的一个夏天。舅舅把那丘水田改造成真正意义的鱼塘，鱼塘里绿幽幽的，有两米来深。如果再用罩笼捕鱼显然不现实，但不排除舅舅用渔网，用电捕鱼，当然还可以放干鱼塘里的水捉鱼。如果用这些方法捕鱼，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集市上买一条鱼省事。

　　舅舅去找渔具，却扛来一床晒垫。我好诧异，这比用罩笼捕鱼还让人困惑，这晒垫也能捕鱼？我满脑子游动的鱼倏地变成满脑子的问号。

　　舅舅有点得意地说，大江大河可以捕鱼，我们这穷山恶岭照样可以捕鱼。别人用鱼网捕，我用晒垫捕，那更有刺激性呢！你觉得有困难吧，其实只要肯动脑，办法总比困难多，请欣赏舅舅捕鱼。

　　我帮着舅舅把晒垫展开，然后再把晒垫平铺到水面上，晒垫四周留出一尺来宽的缝隙。我手里拿一个长把舀兜，好奇、兴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确切地说是盯着晒垫，看有什么奇迹发生。

　　一会儿，明显地感觉鱼塘里的水开始涌动，不时传来鱼儿顶撞晒垫的噗噗声，一会儿由噗噗声变成嗵嗵声，而且连续而激越。突然，噼啪的一声闷响，一条鲤鱼从晒垫边上的空隙处噗地蹦出水面，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划一条优美弧线，啪地掉到晒垫上。快用舀兜将鱼舀住！舅舅嚷了一声，我将舀兜伸过去，一把将鲤鱼舀住。紧接着又有一条草鱼从另一边的空隙处蹦出来，滚到晒垫上砰砰嘣嘣，作着无谓的挣扎。不一会儿，晒垫上滚了三四条鱼，我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舅舅采用了什么法术使鱼儿自动跳出水面，让人轻易地将鱼儿擒获。

　　最终，舅舅兜了谜底。原来，当晒垫铺到水面上，将大部分阳光遮住，清亮的水面骤然变得黑黢黢的，水下的鱼儿不知水面上发生了什么情况，心里一发急，就不顾生死想突破黑暗，争先恐后从有亮光的空隙处突围，一蹦就蹦到了晒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