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钱永广

　　在我离开家乡，去省城上大学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我是一个缺少父爱的人。父亲年轻时，他的脾气不仅不好，情绪急躁，而且有时还会动手打人，这是童年的我，父亲留给我最深的印象。这种对父亲的坏印象，在我后来长大成人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难以改变我对父亲的看法。

　　我小的时候，也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左右，由于兄弟姐妹多，家中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为此，父亲经常是板着脸，正处于童年活泼玩耍的我们，只要一见到父亲，我们准吓得面如土色，丝毫不敢放肆。

　　父亲的坏脾气，在我们全村是有名的，包括那些村里的小伙伴，只要和我在一起玩耍，每当有人说“你爸来了”，大家都会作鸟兽散，只留下一个呆若木鸡的我站在原地。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黑着脸，他二话不说，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我捉回家去。

　　小时候我虽然很怕父亲的坏脾气，但每次父亲捉我，我似乎并不长记性。记得那是在唐山大地震发生后不久，预报说，可能要发生大的地震。那时我年幼，根本不知道地震为何物，更不知道有什么恐慌。倒是大人们惊慌失措，家家户户把狗都打死了，并在地里挖了坑，埋上大缸蓄满水。

　　和家家户户一样，父亲也在大树底下搭起了防震棚。可我嫌防震棚空气不好，仍执意要睡在土屋里，常常是，半夜里我在防震棚睡醒后，一个人偷偷溜回土屋去睡。为此，每个夜里，父亲总像值班似的，查一查防震棚里的孩子少了没有。奇怪的是，父亲虽然脾气坏，但每次我偷偷溜回土屋睡觉，被他发现后，他从不打我。每天夜晚，他什么也不说，一次又一次把我从土屋，像捉贼似的，捉回防震棚里。

　　虽然我小时候很顽皮，但是父亲很少动手打我们。既然他很少动手打我们，那我们小时候为什么还那么怕他呢？这个问题，等我们长大了，也没有弄清楚。其实，不仅仅是我们，就连我的叔叔、姑姑等，平时也怕我的父亲，因为父亲虽然不会动手打他们，但那种沉默的威严，似乎谁见了都要怕他三分。

　　父亲虽然脾气坏，但是为了养家糊口，他常常一声不吭，干了很多苦活累活。记得分田到户后，正是大哥、二哥要娶媳妇的年龄。为了挣钱，他一边种田，一边打工。为了砌几间砖瓦房，他偷偷去看人家是怎么烧窑的。烧窑是极苦的，既要有一定的技术，还要有吃苦的劲头。父亲一共烧了五窑，人累得虽然又黑又瘦，但烧的砖头够砌好几间大瓦房。那时在农村，凭几间大瓦房，父亲硬是给大哥、二哥娶回了媳妇。

　　给大哥二哥娶回媳妇后，虽然他自己仍住在一间茅草房里，但父亲的坏脾气，已经改了很多。特别是我考上大学后，父亲的嘴角渐渐有了笑容。

　　有一次，我问母亲，为什么我们小的时候，觉得父亲的脾气那么坏？为什么父亲总要让我们怕他三分呢？母亲笑了笑，悄悄告诉我说：“那个时候，家里孩子多，很难管。村里有些人家小孩因为没管好，有的偷偷玩水掉进河里淹死了，有的小孩在外打架，落得个残疾。你爸那时整天对你们板着脸，脾气不好，为的就是让你们怕他，防止你们在外闯个祸，弄个三长两短。”

　　母亲的话，倒是真的。那年代，村里小孩掉水里淹死的常有发生，小孩子玩皮弹弓，射中眼睛造成独眼龙的不少，还有各种意外发生至今残疾的人也有。如果没有父亲的坏脾气镇住我们，孩童时候的我们，会不会发生意外，还真不好说。

　　原来，父亲对我一直是有爱的，只是在以前，我怎么也不相信父亲对我还有爱，直到长大，母亲告诉我一番话后，我才懂得，原来，父亲的爱一直躲在我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