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孔文

　　曾国藩多次告诫曾国荃：凡人做一事，须首尾不懈；人而无恒，终身一无所成。其心拳拳，其情切切。

　　金宇澄的《繁花》里，北方男人娶南方女子为妻，天天要求她擀面条蒸大馍，这让食惯大米的她苦不堪言；而《至味中国》里的陈晓卿，面对万千美食，内心却常常怀想家乡灵璧的腌萝卜和糁汤。

　　味觉的例子还有许多，像湖湘的无辣不欢，巴蜀的火锅情结，江南的嗜糖。有位饕餮客曾无限感慨道：“火锅是四川人的盐啊！”

　　写《白鹿原》前，陈忠实对老伴说，如果《白鹿原》写成了，大去之日，就让它陪着自己进棺材；若写不成，咱俩就从西安回乡下去，养鸡、种菜，做油泼辣子面吃。

　　乡村匠人子承父业，城里住户父子相袭。一项职业，一套工艺，经过几百年的光阴流转，有厚重的岁月包浆。那些老字号、老工艺，非物质文化遗产，让人洞悉幽深的历史深处，有一群人的坚持，或许，沉重的呼吸，仰天的长啸。

　　想想，张择端的手中画笔，孟元老的心中美食，李艾塘的扬州画舫，鲁迅的绍兴方言，是一个人的天荒地老；关汉卿的那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性格，也是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去走徽杭古道，这条连接古徽州和杭州的山间商道，沟谷深深，石板历历。当年的徽商腰挎“石头粿”，身背茶、木、丝、药步步前行。“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他们身后的家院，安装的门是不对称的，一半宽一半窄，窄的那部分，等他们将来出息了，再补上。

　　这条古道，为部分徽商规划了人生路线图——年轻时出门挣钱，老了叶落归根，回来建祠堂，修学校，立牌坊。

　　徽人中的陶行知，“和马牛羊鸡犬豕做朋友，对稻粱黍麦稷菽下工夫”，一生笃行在教育的大道上，真正做到“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这样教育家多多益善。

　　西安大雁塔下，会让人想起玄奘法师，为了求取真经，一条路走到底，不达西天誓不回还，先后用了16年，终于功德圆满。回归之时，连长安洪福寺的松树，都转头相迎。

　　在乡下，我遇到五位老汉，他们是兄弟，名字分别为仁、义、礼、智、信。而在他们老家堂屋里，悬挂的“大地国亲师位”匾额，字迹斑驳，据说是一位前清老翰林所书。

　　古戏《白蛇传》里，白素贞爱许仙，愿为许仙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最后被法海压在塔下。看罢，真为她不甘心，并希望那座塔早点倒掉。据说，林徽因去世两年后，梁思成再娶，一天傍晚，金岳霖提着一包花生米和半瓶酒，坐在林徽因墓前，边喝边哭边说，“徽因啊，人家再娶了，而我还在等啊！”

　　一位朋友问我：城市给了我们粮食、蔬菜、房子、地位和荣誉，而我们的心中却永远是乡村，是什么让我们如此执着，地老天荒地爱着那个地方？我无言以对。

　　其实，有些人，只能仰望；有些事，只能慨叹；有些因果，无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