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超鹏

　　年少时，记得一到每年的秋天，在乡下的几个舅舅就会请人开车送一大车干柴和山草过来，给我们过冬跟烧火之用。每次邻居们过来帮忙卸柴火，那一刻我总觉得是母亲最开心最骄傲的时刻。一个从乡下嫁到镇上的姑娘，除了勤劳刻苦的本事，没有富贵之家的丰厚嫁妆和平日里财力的扶持，最引以为傲的莫过于能得到亲人们赠送过来的山货或特产，还多挑选最好最佳的，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这么好的，留着给出嫁的姑娘们撑场面，在亲家面前威风一回。

　　旧时的灶台多烧柴，干草则用来引火。一车的柴火会塞满我们家的小阁楼，如果省点用，一家人可以用上小半年。半年后，自家不用出钱多买，舅舅们又会送到一车柴火帮补。儿时烧火，母亲见不得我们浪费一点柴火，告诫我们柴草来之不易，多次形容年轻时在家乡上山割草砍柴的辛苦，幼小孱弱的肩膀背着大大的竹箩，跟着大人们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割过去，得割满一箩筐才能休息，而那时大人往往已挑了几个来回的干柴回家。长大一点后，我曾跟舅舅去过山上砍柴，拎着砍刀和锯子在山间陇旁转悠，不是见树就砍，得慢慢看，慢慢挑。长得直长得漂亮的不能动，是留着人家做家具或当建房子的材料，只能砍歪脖子或东倒西歪不成材的树，要不就选一些被风雨砍倒在地的残树坏木，真正用到锯条的时间很少，我的任务只是负责捡地上掉落的枯枝断木。捡了半天，我便觉得脖酸背痛，真正体会到劳作的艰辛。

　　到了我读小学的年纪，家里装修了新房，用柴火的机会大大减少。人们开始流行烧煤炉，煤炉烧蜂窝煤，炉火的大小靠下面的进风口控制，进风口大则火力猛，进风口小则火力弱。一块蜂窝煤可烧一个小时以上，无烟无味，经济实惠。记得儿时，每晚临睡前，母亲会去煤炉上换上两块新蜂窝煤，将火力开到最小，炉上放一大壶水，火慢微热，蜂窝煤烧到天亮，壶里的热水刚好用来洗脸刷牙，且保留火种，再换上新的蜂窝煤延续煮饭烧菜，一举多得。

　　家乡人不是购买成品的蜂窝煤。村里有个专门制砖的小作坊，坊主是我爷爷的干儿子，我们多唤其作小二叔。到了冬日闲暇时，小二叔会帮村民们制作蜂窝煤。根据每户每家的用量，自己约好那家要多少的原煤，然后他统一叫外地商家购回原煤粉，送到砖坊附近的空地上，再收取对应的加工费，再加入混合基料和黄泥等等，用模具印压出一个个蜂窝煤。晒好的蜂窝煤像砖块一样，大小厚度均一致，可以堆可以砌。村民如果是孤儿寡母或独居老人，小二叔还常好心免费送货上门，用小推车一家家送过去，帮忙在屋角避雨干燥的地方堆好，再覆盖上塑料纸防潮。儿时常去空地围观小二叔做煤，看着十分好玩有趣，有次他让我尝试下去印制几块，可惜我人小臂弱，尽管有他的协助，压出来的煤块不是厚度不够就是两边不平衡，算不上合格品，只能再揉回煤堆里再造。看似简单的工序，操作起来并不容易，蜂窝煤如压得大小不一，放上去容易倒塌；厚度不均，则可能一边烧得过快，一边烧得不充分，浪费原料。个中门道巧妙，需手熟者方能心领神会。

　　上了中学，大家的经济收入与生活条件日益提高。越来越少人再使用蜂窝煤，新家中多废弃了煤炉或土灶，改用煤气炉。家庭宽裕或爱赶时髦的人家还装上了热水器，一瓶瓶的煤气瓶代替蜂窝煤送进千家万户。小二叔的小砖厂与煤作坊自然式微，但他脑筋活络，又改行做起帮人送气充气的煤气站生意来。只有小学文化的他，还自学成才，钻研起煤气炉跟热水器的修理知识，偶尔顺带帮人家安装和修理炉具赚钱。时代在变，思维与时俱进，所以他的日子与生意依旧红红火火。

　　液化气钢瓶环保清洁，使用便捷。唯一一点不足，有时用着用着，常是瓶里的气快用完时才发现，偶有炒菜炒到一半不得不停止，或洗澡洗到一半只能洗冷水的糗事发生。近几年，回乡探亲，又得知一个令人欣喜鼓舞的消息，原来镇上决定引入天然气管道供应公司，为全镇居民提供管道燃气供应，价钱不单比液化气钢瓶便宜些，且安全性提高不小，最重要的是，燃气管道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供应，保证不会有突然断气的后顾之忧。

　　管道煤气这种原本是城里的稀罕玩意，竟慢慢飞入寻常山区小镇里，不得不说是时代的进步，同时也从点滴处反映了人们生活水平的突飞猛进。家乡的灶火变迁记，是几代人的美好回忆，更是中华儿女向往美好生活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