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树培

　　最近回了一趟老家，住在潮州侄女“翠景居”的家，楼下就是池湖市场，买物方便极了，尤其是鱼、肉、菜。买物买得过趣味。

　　我爱吃鱼，看到活鱼就心动。池湖市场有好几个鱼摊，卖的多是活鱼，活蹦乱跳的。鳗鱼、鲈鱼、黄墙、草鱼等淡水鱼和海鱼都有，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儿的，品种繁多。

　　鱼摊上最显眼的是草鱼，大条的有好几斤。卖鱼人一般把两三条活草鱼杀了，把血摊在鱼身上，以示其鲜活，血淋淋的，看得我老伴（地道北京人）目瞪口呆的。在帝都生活了六七十年的她，哪见过这般情形！

　　有一天，老伴想吃潮州鱼粥，我们就到鱼摊上买草鱼。这下可让她开了眼界。我告诉卖鱼的兄台，我们要买草鱼肉煮粥。只见他从杀好去鳍剁头洗净后的草鱼身上剁下一段，先去鳞，后去骨，将鱼皮朝下，用钉子钉住一头，然后一手按住鱼肉，一手操刀，将鱼斜片，动作利索，鱼片薄薄，可均匀啦，也就不到半厘米吧。

　　艺术，真是艺术，卖鱼人片鱼的技术简直就是一种艺术！老伴直打心眼里赞叹。

　　市场内的鱼摊卖的多是养殖鱼。在市场外的马路边，每天清晨，可见一摊卖活溪鱼的，大多是从韩江捞上来的野生鱼，有时还有鲮箭、赤目、翘嘴绿什么的，买的人和看的人围了一大圈。

　　潮州人爱吃溪鱼。溪鱼是野生的，比养殖的好。我弟弟很懂养殖鱼和野生鱼的区别，总吩咐我要买野生的，说野生鱼好食！

　　在潮州，每天早晨逛街看景猎市买物是一乐。有一天早晨，我照例来到野生鱼摊上，发现有鲮箭鱼，很激动，马上请卖鱼的大姐把鱼桶里所有的鲮箭鱼都捞上来，总共也就四尾，大小差不多。大姐问我，去不去鳞，我说当然要。她看我有点纳闷儿，不明就里，便补了一句：“有的人要拜老爷（潮汕祭拜习俗）就不去鳞了。”

　　鲮箭鱼并非每天都有。“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离开家乡几十年了，胖头白鲢鲤鱼草鱼等北方也有，唯独鲮箭鱼几十年从未见过。“乌鱼术鲮箭鼻”，鲮箭鱼是家乡特有的味道。能买到鲮箭鱼，尝到家乡的味道，怎能不激动！

　　我高高兴兴地拎着鲮箭鱼回家。老伴一看，也乐了，因为在我这潮州人的熏陶下，她也知道这鱼特鲜，虽然小刺多些，但它的鲜味，用句老北京话说，“盖了帽儿了”（意为北京官多，有官帽罩着，想起那句“不到北京不知官小……”的顺口溜。）刺多的鱼就是鲜甜。

　　北方人做鱼通常是红烧，但为了保持鲮箭鱼的鲜味，我们清蒸，蒸好了放凉当鱼饭吃。秋季的鲮箭鱼，肥美而细嫩，味道鲜极了，尤其是鲮鱼鼻，从小我就好这一口，吃到嘴里的味道深刻而难忘。弟弟说，我们赶上了鱼肥菜美的好时节。

　　说到鱼饭，每天早晨，在池湖市场内，看到一小筐一小筐的黄墙、红鱼、秋刀、白鲳、沙尖，好舒心啊！买了好几样，回家蘸蘸豆瓣儿酱就粥，那美味，太享受了！

　　潮州人的鱼饭，不开膛，不去鳞，原汁原味，北方人看了都觉得怪怪的，不可思议，但我老伴被我同化了，见怪不怪，如今吃得比我还来劲，离开潮州了还念念不忘池湖市场的鱼饭。

　　晨遛可以碰到一些平常买不到的东西，比如小活虾。小鱼小虾可以补钙，碰到了我总喜欢买。有一天早晨，我和老伴沿着街边遛，看到有人开着一辆小卡车，车上有好多小虾，在桶里游得很欢快。老伴很高兴，买了半斤，我也开开心心地付了钱。卖虾的人看我们买得那么开心，直乐。

　　在潮州，无论买什么食物都比北京方便。想吃炒粿条（河粉），下楼到市场上买粿条就是了。想吃牛肉粿条，就到牛肉摊上买牛肉。想买什么部位就挑什么部位，卖肉的对顾客有求必应，肉切得也很艺术，刀工跟卖鱼人可有一比（原来，市场上的卖物人个个都身怀绝技！）。吃了好几回牛肉，老伴觉得，潮州的牛肉比北京的嫩多了，也比北京的好吃多了。

　　买鹅肉也有趣，也开心。池湖市场内有两三摊卖鹅肉的，我问侄女，哪一摊的鹅肉好吃，她说，“您看哪一摊先卖完了，那一摊就好。”后来，我弟媳说，从他们住的南华路到金龙大酒店之间的小巷里，有一家小门脸儿卖溪口鹅肉的，就很不错。她买了几次鹅头鹅脚鹅翅，我们都觉得好吃。离开潮州时，她还特意从那里订了一只十几斤的大鹅，让我们捎回京。回来后，孙子拿起鹅头就啃。他知道，鹅头入味，啃鹅头比吃鹅肉有趣，边啃边连声说，“好食！好食！（学我说潮州话）”

　　潮州的东西，似乎什么都比北京好吃。就说青菜吧，我侄女的公公送来的自家种的芥蓝、菜心和小白菜，还带着露珠呢，鲜嫩得朝气蓬勃，吃得我们好难忘！在菜市场买菜，最后卖家总搭点芫荽芹菜什么的，白送的。卖东西这么人性化，恐怕只有南方才有，北方没门儿！

　　在潮州买物，买蚝做蚝烙也有趣。潮州人谁不爱吃蚝烙！蚝烙是潮州菜一大特色。京城虽有蚝，但都是大粒的，不新鲜。池湖市场也有蚝，可没有细粒的。

　　有一天，我妹妹请来她的同学到我家煎蚝烙。那同学自己带了蚝，我一看，细细粒，很新鲜。据她说，煎蚝烙要多放蚝，少放粉。难怪有的蚝烙吃起来硬邦邦的，原来是蚝放少了呢！

　　如今总说什么幸福感，要我说，口袋里有MONEY，又能买到合想的东西，就有幸福感。这次在潮州买物，买得那么有趣味，那么开心，就有满满的幸福感。潮州人真有口福，买食物那么方便，而且都有活的，冰箱几乎用不着，哪像我们在京都，有钱也买无想食的物件，总觉得幸福感差那么一丢丢。每周跑趟超市，拉回满满一手推车鱼、肉、菜，往冰箱一塞，做饭时再拿出来化冻。这样做出来的饭菜哪有潮州的好吃哦！食在潮州，名不虚传！

　　与京城一比，家乡潮州简直就是买物的天堂。这次在潮州买物，实在是买到心花怒放！长期困在京城的车水马龙中，偶尔回趟老家，顿觉小城的生活魅力扑面而来，幸福感挡都挡不住。故乡总能给在外游子足够的宽慰。

　　上面说到冰箱，在北京生活，总离不开。每次打开，总有股淡淡的乡愁飘出来，尤其是从潮州回来后，乡愁总在眼前晃荡，挥之不去。乡愁说不清道不明，不敢触碰而又时时撞击。从老家带回来的食物吃完后，再开冰箱时，还总是期望能找到一点家乡的味道。家乡的鲜鱼鲜肉鲜菜鲜果，犹如放电影般，总在我眼前回放，充满着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