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黄超鹏  图/庄建明

　　家乡古镇的四个城门都有甘蔗摊，特别是在车站附近，甘蔗摊便有四五家。以前，我回家一下车，无论深秋严寒，都会叫上一杯甘蔗汁，解渴消乏，瞬间回魂，神清气爽。

　　家乡人爱甘蔗，爱啃蔗。从没见过其地方的人有家乡人那样好的牙口，连耄耋老者和学语小儿有时都会捧着一截甘蔗吮汁吸味。跟广府人爱喝凉茶一样，我们当地人熬夜上火，或喉咙发炎，都会跑甘蔗摊买回几瓶甘蔗汁来泻火清热。两者相较，凉茶苦，能清热解毒；而甘蔗甜，除清热解毒，还兼具滋阴润燥等功效，不会伤胃伤肾。最重要甘蔗汁口感好，易入口，小孩子们都能接受。家乡最常吃的甘蔗有三种，一是黄皮甘蔗，蔗节较长，长得跟竹子一样，又被称为竹蔗，多用来榨汁或直接啃食。不喜欢太硬的人还可以买紫皮或黑皮甘蔗，紫皮比较粗，节点较密，皮肉没有那么硬，糖分比竹蔗高点。家乡土话称竹节为目，一节为一目，称黑色紫色为乌。所以紫皮甘蔗又被管叫‘乌目蔗’。还有一种甜度更高的，叫作青皮甘蔗，我们唤‘台蔗’，皮肉硬实，很难咬动，多用去制糖。

　　甘蔗摊只卖甘蔗，不卖其他水果，在路口或闹市旁的地上支起木架，将一捆捆的甘蔗倚上去，有的则直接靠在墙边，前面再摆一部专门榨汁的机器，小桌放着杯子等器具，再配两把削皮刀便可开业。读中学时，同班有位同学家里就是摆甘蔗摊的，住在河口村，他家种有几亩甘蔗地，平时种田种菜，到了甘蔗丰收的季节便卖甘蔗。每次放学经过他家的甘蔗摊，同学父亲总会热情免费赠送我们几个较要好的同学喝上一杯甘蔗汁。有一年，我们兴致突发，想跟同学一家一起去甘蔗地里砍甘蔗。到了约好的那天，我们兴冲冲跑到甘蔗地，眼见一亩亩排列有序的甘蔗，在微风中纹丝不动，如战士站岗，又展示着丰收的喜悦。我自作聪明，还带去自家种田的一把镰刀，同学见后笑着，砍甘蔗得用专门的砍蔗刀，普通镰刀一来会砍得过高砍不好，浪费根茎，影响今年跟来年的收成；二来甘蔗硬，镰刀刀锋薄，砍几下便会坏。在同学们的哄笑中，我有点不服气，还说可以直接用手拔不用刀。同学让我戴上劳工手套试下，我扎好马步，一用力，本以为是轻松之极的事，谁知瘦长的甘蔗像钉在大地一样，无法连根拔起。我们在同学的示范下，有样学样用砍蔗刀收割起来，可没几下，就有人喊手痛，有人喊累，没办法，我们只好去做最轻松的搬运工，专门去搬同学家人砍下来的甘蔗堆到一块，干了半天，已汗流浃背，甘蔗叶还划得脖颈瘙痒，苦不堪言。再反观同学家人，他们一家三口都没有戴手套，动作麻利干脆，一行行砍过去，节奏轻快，甘蔗倒地的声音像在吹奏一曲进行曲。同学说，他们三人最多的一天得收割三吨以上的甘蔗，我们听完，咋舌吐气。此后，我们再从同学家的甘蔗摊经过，再不敢轻易接受同学家人递来的甘蔗汁，虽说甘蔗汁并不贵重，但其中根根皆辛苦的滋味，只有体验过的人方能体会。

　　在外地，见过有水果店或凉茶铺有售卖蔗汁，试过几次，不知是否因为商家注了水还是甘蔗的品种问题，总喝不到家乡甘蔗的清甜新鲜。广府人爱将甘蔗去煮糖水，与茅根马蹄同煮，只喝水，吃也只吃里面的马蹄，将甘蔗丢弃，我常认为是一种浪费和可惜。城里人极少有人买新鲜的甘蔗回家啃食，估计是嫌甘蔗渣处理麻烦，也有可能觉得走在路上捧着一根甘蔗吃相难看，不够绅士淑女罢。

　　都市人匆忙，已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品一节甘蔗，也懒得去费力气。家乡人是幸福的，可以慢条丝理地坐下来，或咬或嚼，感受田园山水的味道，品味一份难得的‘从前慢’和快乐。我心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