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根成

　　霜降之后昼短夜长，风起霜生。早晨，我静静走在通往山间的小路上。路边的茅草被晨风轻轻地摇动着，地上铺了薄薄一层细霜。

　　霜白，使这个清晨的气息格外凛冽干净。出门时，晨光熹微，烟树素淡，连屋角草地也泛着白，原本应是枯黄的草色正浓霜凝面，倍添清寒，一脚一脚行走在上面，细听有扑簌扑簌地脆响。

　　霜色纯净，且有几分清寒。读书时，朗诵张继的《枫桥夜泊》，刚读“月落乌啼霜满天”一句，脑中猛然一惊，霜满天，霜漫天，那是何等景象：静夜阒然，天地冷却了下来，只留下一钩残月挂在村口，地面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霜。跟着脑海就闪过了“人迹板桥霜”一句，板桥在乡下是很多的，开门即有，凝神望去，冷风中的霜色遮住了板桥，而人迹却无，越发觉得一股清寒扑面。

　　霜极淡，落在黑色的瓦片上，薄薄的，像撒了一层盐末。看霜须趁早，不然太阳一出山，就化没了。

　　风霜在山水之间弥漫，虽冷，然心却向往之。余秋雨有本《霜冷长河》，当然不是写霜冷长河的美景，而是抒发人到中年的况味。余秋雨在序言中坦言他倾心“秋风初起、霜天水影的景象。因为只有那个时候，春天的激情早已减退，夏天的实用也已终结，大地霜降，河水骤冷，冷走了喧闹的附加，冷回了安详的本体。凉凉的河水延绵千里，给收获的泥土一番长长的宁静，给燥热的人间一个久久的寒噤。”这是我心中的至高美景，我喜欢这段话。

　　余秋雨笔下的美景我在家乡经常见到。念书时，每天总要路过一条河，冬日的清晨，河堤泛黄的草上有淡霜凝面。人走在上面，扑簌扑簌地响。这样的情景好久没有经历了，但这么多年，一直心向往之。

　　今年中秋，去朋友的果园玩，临走时采了一点橘子。朋友告诉我说：下霜以后，天气变冷，橘子的酸度降低，糖度提高，橘皮变黄，那才好吃。王羲之《奉橘帖》读得熟：“奉橘三百枚，霜未降，未可多得。”送上橘子三百枚，还没打霜，能吃的也就这么多了。霜打后的橘子我吃过，清甜，清得近乎寒凉了，其味入喉透彻。

　　前些时候读史浩的《霜天帖》，如食霜后之橘。《霜天帖》的名字真好，好在有霜意，又迎面不寒。《霜天帖》的书法也好，文墨舒朗，把玩间，仿佛望见老宅鱼鳞瓦屋顶的秋霜。

　　霜让凡物皆美，落在菜园清白相间，落在枫叶红白互映，落在瓦片雪白分明。霜降之后，草苦石寒，松苍竹老，天地冷白萧瑟，一年的时光就所剩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