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浩

　　仿佛是突然之间，满眼都是中年人了，过去怎么没有发现呢？细细想来，从满眼的孩童，到满眼的少年，再到满眼的青年……原来，目之所见是有选择性的，在不同的时期寻找着匹配值相同的物事，春不行秋令；或者说，眼睛是照看世界的一面镜子，反射的无不有自己的影子。

　　木叶转黄，是时令走到秋天的一个标志，人步入中年，头发的变化似乎最为明显。中医上说，发乃血之余。头发是血气的象征。如同春日草木一片嫩绿、到了夏日一派葱茏一样，人至中年，便渐有华发生了。

　　不服老，大约是人的天性。老当益壮，这条成语似可明证。不过，一个“当”字，把成语的底气给泄了些许。中年人热衷于染发，似乎在给自己补充底气。染发的目的，无疑是想变得年轻一些，事实却是在暗示着衰老，大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我曾有过拔白发的经历。有一天，拿起镜子，着实吓了一跳，鬓角几根雪亮的白发，不知何时悄然地潜伏在黑发里，猝不及防，扎眼。第一个念头便是觉得不可思议，愣是把衰老一词排在了意识之外，到底心中充满忐忑之感，为了掩饰心底那一丝恐慌，开始着手在茂密的黑发中铲除叛乱分子，不惜疼痛，不惜误伤黑发，拔除之后，心底溢满了莫名的欣喜。

　　因何要拔？后来我曾自问，却没给出信服的答案，生活或许就没有什么标准答案，个中因由，说不清道不明，生活中的每个结果，似乎都是没有预设的预设，乍见白发，以为是异常，其实是正常的现象，当一而再，再而三地拔去白发，忽有一日，发现这种行为荒唐可笑时，异常就变成了正常，心里开始接纳白发生的这个现实了。

　　白发中，有种白发叫少白头。便是头发花白了，仍然是少年，少年的状态不会因为头发白了而发生改变，就像中年人染发，无法改变岁月一样，重要的是心态。

　　染发。从积极的人生角度来看，是一种乐观的生活态度，把自己装扮得年轻一点没什么不好，哪怕是虚荣心作祟，也无可厚非，谁还没有点虚荣心，从某一个方面来讲，虚荣心亦可成为催发人的动力。十月小阳春。染发差不多就是中年人的小阳春。

　　岁月不饶人，光阴染白的发丝，其实有着别样的一种美，它能散发出岁月沧桑的况味。时针嘀嗒地走着，不紧不慢，好不容易把一头黑发熬到斑驳，又要费劲染黑，剔除染发不利于健康不说，总觉得辜负了岁月的一番苦心。

　　貌似显眼的白发，诉说着光阴故事，它并非是孤立的存在，它与充满沧桑的皱纹，深邃沉静的眼神，从容淡定的行为举止相搭配，从而释放出成熟的气息。任何一个局部做了调整，都会破坏整体的神韵。

　　秋天的黄叶远比绿叶来得美，比如银杏树、柳树之类，其实，叶的美本无关色彩的黄绿，而在于叶子的颜色与时令节气、自然环境相匹配，互协调，不违和，同样的黄叶，在春天，或者是在夏日，夹杂在生机勃勃的绿叶中通常会被人忽略，不会加以评判。春夏的黄叶，无异于少白头。以芦花为例，似乎更明了，芦花初成时，芦花与叶杆青碧一色，远远望去，一片绿云，看不出芦花的美妙，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深秋，芦叶变得赭黄，芦穗花白如雪，倒映在苍碧的秋水中，岸边是枯黄的秋草，大雁在远天写着人字，此时，芦花的神采无疑是深秋的点睛之笔。

　　大千世界的美，无不源自于真。真便是不饰不伪，任何形式的伪，都是背离真的，也远离了美。染发，说白了，就是伪真，逃不出时间盘查，白发染黑了，经过不长的时日，白发便从发根处曝出了真相，显露出了原形。俗话说，到哪山唱哪山的歌，岁月是有味道的，它无情又多情，白发散发着中年人的味道，似乎也是中年人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