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北溪

　　中国历史上有一些关乎音乐的传说。春秋时期的大音乐家师旷为晋平公抚琴，“一奏之有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而雨随之，飞廊瓦，左右皆奔走……”刘邦的大军包围了楚霸王项羽的军队，入夜，“四面楚歌”奏起之时，那威力竟比枪刀剑戟还要巨大，楚军士兵心生凄凉之感，斗志颓丧，不战而自行溃败。

　　英国文豪莎士比亚也说过：“因为俄耳甫斯的琴弦是用诗人的心肠作成的，它的金石之音足以合木石为之感动，猛虎听见了会贴耳驯服，巨大的海怪会离开深不可测的海底，在沙滩上应声起舞。”“音乐有一种魔力，可以感化人心向善，也可以诱人走上堕落之路。”

　　看，音乐的效用，简直被吹得神乎其神。

　　大凡一个小孩，当他走进潮州开元寺（或其他庙宇），总会被天王殿里那威武显赫的四大金刚所震惊。看到那些面如活蟹、须如钢针、呲牙咧嘴、挥剑缠龙的一副副尊容，立刻会感受到“神”的世界是多么地森严可怖。据说他们是须弥山腰的护法四天王，其中那位身背琵琶的叫魔礼海，他的法宝居然是那支四弦琵琶。据说，那琵琶非同小可，它的四条弦是按地、水、火、风命名，拨动琴弦，则顿时间天摇地动，风火齐至。一件乐器，居然能产生这么巨大的威力，这确实属于神话中的奇思幻想，但这种想象之所以能被广大群众所接受，也间接地说明了音乐艺术的巨大威力。

　　无独有偶。传说印度婆罗门教中的湿婆神（俗称凶神、破坏神，是印度佛教的主神之一），还是掌管天下文字、音乐、舞蹈之神。此神有十个头，其中九个头并排长在肩上，另一个头则倚在怀抱中的古乐器“耐佛尔”上。他脸色靛蓝，八双手在身体两侧各持刀、叉、鞭子、钥匙等法器，以示权威。其实，武器、财物皆为其次，因为在他身前双手紧抱的却是一个耐佛尔，他正在弹奏那足以征服人心的乐曲。可见音乐的巨大魅力。

　　音乐之所以成为神的宠儿，也是因为音乐在历史上曾经为维护神的威信起了特殊的作用。从人类原始社会的巫术开始，音乐就和神灵紧密相连。在欧洲，宗教和赞美歌一起从犹太人那里传入希腊和罗马。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宗教歌曲非常发达，圣咏在音乐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

　　作为中国人，你如果读屈原的《九歌》，从那些咏叹“湘夫人”及问天问地的篇章中，自会感受到强烈的音乐的感染力。我们看敦煌壁画中的乐舞，可以看出古代歌舞的很大一部分是以宗教故事编写的。南北朝以后，宗教活动非常兴盛，宗教音乐也颇具水平，有些宗教诵唱调甚至成为一方黎民百姓千百年来歌曲的音调。直到如今，我们仍可听到寺庙中锤、鼓、磬、锣、钹等奏出的肃穆音乐。像潮州庙堂音乐中的《南海赞》，那种平缓迂徐的曲调，那种庄严肃穆的风格，不是一般花里花哨的流行音乐所能达到的，个中道理，值得深思。

　　神是宗教的支柱。从某种意义上说，神又好像是人类历史上各个时期中精神状态的一面镜子。当人类发展的初期，自然灾害与战争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人们，生活是极其严酷的，所以原始时代神的形象也充满着怪诞和凶残，什么“人面狮身”、“人首蛇身”、“九头凶龙”这类的形象所见多有。从古代的石窟艺术中，我们可以约略看到，唐代以后的神越来越变得端庄、祥和，渐渐地具有人的性格了，神越来越接近人的生活了。说神宠爱音乐，实际上只是说明人自古以来重视音乐而已。举个例子，那些喜爱佛教庙堂音乐的人，很多并不是信仰佛教的人啊，他们是器乐演奏家，是大学音乐系的教授，或者是普通的群众。

　　音乐，在现代意义上来说，绝不是“神”的仆从和工具，它只是人的精神世界的一个侧面罢了。西哲勃朗宁说过：“音乐中的真理是人们所能得到的最正确的真理。”我在这篇小文中谈及音乐与“神”的关系，就像我们在看一个成年人的相簿，在翻看他穿“开裆裤”的婴童时代的某一帧照片一样……